一边吃着红李子,一边吕教授招呼他们“来来来,别出去乱跑了,天这么热晒糊了,我教你们把李子画下来。”
等姚志华到吕教授家来找,落日的斜阳下,小胖胖早不耐烦跑一边啃西瓜去了,畅畅趴在吕教授对面的石桌上,还在饶有兴致地画画儿。
李子已经画完了,她拿着铅笔,照着画册,不急不躁地在画两只大灯笼椒,然后上色。
“爸爸,等我一下,我马上就画完了。”见爸爸来叫,小姑娘抬头说道。
姚志华被吕教授招呼坐下来,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笑道“这孩子,怎么跑您这儿淘气来了。”
“小孩子多可爱呀,他们给了我一下午的快乐童趣。”吕教授笑道,“是我让他们在家里玩,别出去太晒了。”
老教授拿起画好的李子叫他看,“志华,你女儿很有绘画的天赋啊,很有灵气。”
姚志华把画好的那张李子图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天赋来,就是一张八开的画纸,画了几颗红李子,几片叶子。
“您夸她呢,在家里也会这么乱画着玩儿。”姚志华笑道。
“不不不,你看看。”吕教授坐在藤椅上,指着那张明明挺简单的画说,“很多学画的人,有的都学了很长时间了,还是不能把整个画面安排好,简单说一张纸,他在中间画一个小小的图,或者画的缩在一角,尤其年纪小的。”
“你看看这孩子,虽然没学过,画的并无技巧,可是一落笔就能做好布局,整个画面搭配比例很和谐,安排得大大方方,而且难得这么大的孩子很有耐心,我本来哄孩子玩,只稍稍教了她一下,她能领悟,颜色都做的很仔细。”
姚志华看了看,嗯,他们家闺女是画得挺大个,一张纸上不大不小。忍不住咧着嘴傻乐呵。
“志华,你是有条件的,怎么没给孩子学画画呀就算不是要成为画家,学习美术对孩子也是有很多好处的,培养美感,画画的孩子,他的观察、想象力和思维协调能力也会更好。”
“哎,没往这方面想。”姚志华见吕教授还挺认真,就解释道,“这小孩从小慢性子,我和她妈妈结婚两年多,二十七岁才生了她,养的也娇惯些。我们对于她的学习方面,一直都是放羊政策,倒是跟朱荟教授学了两三年的钢琴,别的就没怎么管过她。”
“这孩子应该学画画。灵气这个东西,很难培养出来的,尤其在艺术上,没灵气的孩子再用功,往往总缺了那么一点东西,往往也只能成为一个画匠。”吕教授指着小姑娘正在画的柿子椒,“你自己看看,就只是两只辣椒,这么大的孩子,整个画面给人感觉安静和谐,让你画你都未必比她好。”
姚志华是真看不出来,两只画出来的辣椒怎么还安静了。
“吕教授瞧您说的。”姚志华摸着鼻子笑,“绘画这个您是泰斗,我是真不懂,一窍不通,您这么夸她,我这心里都骄傲了。”
这个年代,也不时兴各种才艺班、特长班,然而作为沪大教师的孩子,资源难得,得天独厚,很多教师的孩子都会去着意培养。
当然大部分人会先用自己的专业去培养孩子,比如朱教授的女儿也是搞音乐的,中文系姚志华一个同事,才八岁的儿子,可以像模像样做一个书法篆刻。
从这个角度来说,姚志华应该着意去培养女儿写作文,继承他的文豪事业。不过他在这方面倒没有什么执念,只是比较重视培养畅畅的阅读习惯罢了,小孩很喜欢看书,阅读量比一般孩子都大很多。
当然也有的院系,自己的专业不适合教孩子,比如政法、哲学吧,那也好办,小孩子想培养个爱好特长,有的是最优质的资源,找同事呀,就像他们让畅畅跟朱教授学钢琴。
当然,此非一日之功,没有白使唤人的。这年代还没有那么金钱至上,大家同事熟人嘛,但你自家心里有数,逢年过节束脩总该有的。像江满,便时不时会给朱教授送一些礼物补品,她出手大方,弄得朱教授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了。
老教授青眼有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姚志华就问“畅畅,想不想学画画呀”
“想。”小姑娘慢悠悠地涂着颜色,一抬头,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问吕教授,“吕爷爷,您可以教我吗”
“不懂事儿,你都不知道吕爷爷有多忙,吕爷爷是全国都有名的书画大师。”姚志华嘴里说着,眼睛却看着吕教授,满脸后生晚辈的谦逊敬意,“吕教授,您看,只要孩子喜欢,我是肯定想给她学,百分之百支持。就是我这真不好意思跟您开口,您这样的大家,让您教她,我还真有点不敢想。”
吕教授没理姚志华那些彩虹屁,却问畅畅“畅畅,那你以后可以来跟吕爷爷学画画,好不好不过先说好了,画画看着好玩,真正学起来也是很苦的,不用心或者半途而废,我要生气的。”
畅畅笑眯眯点点头,姚志华忙说“不会,这一点您放心,这孩子跟朱教授学了三年钢琴,都不用我们管,还是挺能坚持的。”然后当着吕教授的面问,“畅畅,那你学钢琴呢”
小姑娘想了想,问吕教授“爷爷,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你学画画呀”
“暑假里你随时可以来我这边,正好我放假在家,也在教胖胖学画,开学的话,我反正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画室,你星期六、星期天都可以来。”
这年代学校一个星期上五天半课,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休息。
“朱奶奶本来叫我星期六和星期天下午可以去学琴。”小姑娘看看手里上色的画笔想了想,“我可以星期天下午去学琴,其他时间可以自己练,然后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上午来画画。”
“这样你可就没时间玩了。你本来星期三下午也学琴。”姚志华冷静地提醒闺女。当着吕教授,这些事情不事先讲清楚,他反而不放心。
小孩子们虽然放学时间比较早,每天下午迎着太阳放学,可十岁的小孩,放了学不光要写作业,还再有一天下午学琴,星期六星期天都用来学琴、学画,一周七天都没有休息日,姚志华反正是不赞成的。
也完全不符合江满的主张,她骨子里本质就是个享乐主义者。一直支持她弹琴,也没想过要把女儿培养成钢琴家,小孩自己喜欢,抱着一种玩的心态罢了。
“那怎么办”小姑娘发愁了一下,“可是我很想学画画,爸爸你看,这些颜色调在一起就变成别的颜色了,多有意思。”
“吕爷爷,我星期六和星期天下午来画画可以吗”畅畅自己想了想,愉快地决定,“等一下我去跟朱奶奶商量,星期三和星期五下午去学琴,星期天上午用来玩,还可以睡懒觉。”
吕教授说可以,小姑娘决定好了一件大事情,自己个儿高兴傻乐呵。
畅畅就从这时开始学画画,暑假终于不那么无聊了。
她兴趣正浓,每天下午都跑去学画画,大约从三点钟开始,吕教授午睡过后,就去画室作画、喝茶,最初是临摹,给畅畅和小胖胖布置临摹任务,时不时指点一下。
而江满在家收拾准备,老实待产,提前准备小婴儿的东西,提前请保姆。
预产期算算是在9月刚开学那会儿,就算姚志华能靠谱,也没法专工伺候她坐月子,跟畅畅爷儿俩都开学了。
这年代还没有月嫂的专业称呼,姚志华就通过熟人圈子,请了个保姆姓黄,五十岁上,说是做保姆做惯了照顾月子和小小孩的,之前在一个归国华侨家里做,人家孩子大一点才辞了,当然工资要的也比普通家务保姆高一点。
黄阿姨来了,他们家三个房间,不想让畅畅跟别人一个房间,就只剩下书房了。姚志华只好把书房先让出来,书桌什么的收拾起来,给黄阿姨放一张床,住下了。
黄阿姨来了以后,姚志华得以从家庭妇男解脱出来,黄阿姨接手了烧饭做菜的工作。姚大作家有了多一些的时间看书爬格子。
他把书桌搬到主卧,心里则盘算着,等小小祖宗生下来,他恐怕又得让地方。好在中文系他的办公室不是太远,急着写论文或者赶稿,他还可以去办公室。
“我这家庭地位混的,越来越差,家庭阶级最低层。”姚志华自我嗟叹,“等你生了,我这书桌就该搬到客厅去了。”
“我跟你打赌,马长林最近就没在家里住。” 江满从阳台进来。
马秋吾兄妹俩都不在家,这马长林可就自由自在了,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马长林晚上骑车出去了。有时黄昏,有时黑天,五楼家里一整晚都没开灯。或者干脆白天都看不到他人影了。
“男人,真不是个东西。”江满意难平的口气。
姚志华手指敲敲桌子“哎,江满同志,您骂马长林就骂马长林啊,别株连全体男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