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岛(七)(1 / 2)

生存期限 织朱 3996 字 20天前

还是这个房间。

还在这个世界。

昏暗的光线投出一个单薄的身影, 脖颈纤细, 长发披卷。

她坐在椅子上, 前方浮空翻转着一个精致的礼盒,通体雪白,包扎在外的红色光带自行脱落, 瓦解。

盖子打开。

“恭喜您以第一名的成绩在死亡游戏中成功生还,获得一张随机卡片, 一次不限范围的提问机会, 以及初级引领者身份。”

面前的卡片有三张, 第一张是随机卡片,岳谅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第二张是初级引领者的身份卡,目前作用不明, 被她直接扔到一边。

那第三张就是所谓的提问机会了。

卡片化为光点, 直接散入空气。

“编号0000为您服务,请提问。”

电子音在脑海深处响起,岳谅的食指抬起, 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你觉得, 人类凭什么能够理解非自我的喜怒哀乐?”

室内一片死寂,脑海中同样如此。

岳谅极有耐心地等着。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过后, 脑海中的声音才响起来。

“非关要问题,请玩家不要浪费机会, 重新提问。”

简直荒谬至极。

岳谅轻笑:“不限范围的提问, 我愿意浪费。”

“请玩家不要浪费机会, 重新提问。”

“你回答不上来。”

“请玩家不要浪费机会, 重新提问。”

0000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一句话,语速越来越快。

岳谅将长发拢到脑后,终于改口,“那么请问,新世界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

“新世界作为人类潜能开发的最优平台,于……”

岳谅接道:“于2020年2月29日正式获批上线,开启首测。既然避重就轻,何必提供机会,令人不齿。”

又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背后是兵荒马乱。

“新世界的根本目的是开发人类潜能,而人类的一切活动扎根于大脑,所以新世界,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话音刚落,岳谅隐约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断开,就知道这个不限范围的提问机会,已经算用掉了。

她站起来,把门打开。

海风扑面而来,浓重的腥气填满整个胸腔,天际线发红,海水黏稠。

岳谅走出房门,一步一步朝山顶的房间走去。

走不了几步,0001的编号就清晰地映入眼帘了。

原来她和小胖子的房间,原本有这么近。

房门是开着的,压抑的哭声隐隐约约。

岳谅站在门口,对上一张泪迹斑驳的脸。

“他真的死了,回不来了。”黄爱丽喃喃,“这个房间……也像是死了。”

岳谅环顾房间内的一切,普普通通过得去的摆设,普普通通过得去的整齐,普普通通过得去的干净。

属于陈达达的气息早在她们进门以前,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两个女人一内一外,无言许久,黄爱丽擦了擦眼泪,看向面无表情的岳谅。

“连小胖子也死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岳谅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缓缓开口。

“不要再放松警惕了。”

这一个瞬间黄爱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岳谅:“你……说什么?”

“不要放松警惕。”

黄爱丽抬起手,又放下,最后用食指指着自己,噙着眼中的泪花笑出来:“你这是在怪我?你是在怪我害死了他,是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你说啊?!”

她在步步逼近,岳谅笔直地站在门口,半分未退。

“你问我有没有想说的,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

下一秒黄爱丽的双手抓上她的肩膀,剧烈摇晃,“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小胖子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的啊!那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你对我说任何话有什么意义?!”

“唯独和你说才有意义。”

岳谅的视线撞进她猩红的眼里,像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又像一块火红的烙铁,令她猛地松了手。

“啊——”黄爱丽抱住脑袋,崩溃大叫。

“你就是在怪我,你怪我没有保护好他,你怪我掉以轻心,你怪我害死了他!”

“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在怪我!”黄爱丽松开抱着脑袋的手,又一个箭步窜上来,食指指住岳谅的鼻尖,神情狠戾,“你有什么资格怪我?是你惹来了陈新彪,是你跟他人结仇,是你害死了陈达达!”

“不是我,是你——”

“全部……都是你!”

她像一只痛失幼子的母狮,张牙舞爪,咆哮不止。

岳谅在她痛恨的眼神中点头。

“你说的对,全部都是我的错。”

她不该把未来的可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不该依赖沈当归的存在,不该把陈达达交到别人手上,不该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是她错了。

大错特错。

黄爱丽受不了了,她无力地垂下手,瘫坐在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承认?

明明是我的错啊,是我把你的叮嘱抛在脑后,是我没有提防丧失戒心,是我抢了小胖子活命的机会……

“刚才和你说的话,发自我的内心。”岳谅看起来对她苦痛的模样无动于衷,神情自持,“陈达达已经死了,我说任何话都不会有用,可你还活着。不要再放松警惕,无论对谁。”

黄爱丽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岳谅平静如一的模样,歇斯底里:“你给我滚,滚啊——”

她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岳谅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阳光发白,方正的监牢将其分割的万分工整。

“岳谅。”

岳谅抬头,黄艾里勉强地笑了一下,“美丽在上面吗?”

“在。”

黄艾里轻轻点头,“你也别太自责了。”

岳谅径自往下走,和他错肩而过。

黄艾里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继续朝近在咫尺的山顶走去。

极短的一段路,岳谅才回到房门口,居然就看到有人朝着自己指指点点。

“嗳,就是她,死亡游戏排行榜第一,真人不可貌相啊。”

“听胡姐说他们玩的这个死亡游戏,要想爬到最前面都是要杀人的,她第一那不是杀了很多人?”

“好可怕,果然最毒妇人心。”

岳谅冷眼扫过这些明明没有参与游戏,却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切的新人,转身回到房间里。

房门关上,隔绝所有形形色色的目光。

可惜安静没能持续太久,没过一会儿,房门被人敲响,符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岳谅,我有事要跟你说。”

门外不止符春一人,还有一个短发的惨白女人,哆嗦着身体,一看到岳谅就噗通跪了下去。

岳谅看向符春,后者慢慢低下头。

“对不起,岳谅,我没有保护好那个孩子。”

岳谅摇头:“你没有义务保护他,这与你无关。”

“可是……”符春看向哆嗦到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女人,“你自己来说!”

女人伏在地上,声音干涩紧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对不起,对不起……”

符春开口说“对不起”三个字岳谅尚且能理解,这个人对她道歉,又是为什么呢?

“你对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说话的声音带上抽泣,“在他保护我的时候,我扔下他,逃跑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

“冲上去的是陈达达自己,选择保护你的也是他自己,你的道歉莫名其妙,彻底弄错了对象。”

女人却听不进去她的话,只是一昧地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

求求你?

岳谅明白过来。

她再次看向符春,后者看到她洞悉一切的眼睛,心中忽然没了底。

“原来你让她来跟我道歉,是害怕我报复她。”

符春苦笑了一下,“你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死的,对吗?”

岳谅没有说话。

符春笑得更苦,果然知道。

“这件事她难辞其咎,要不是她胆小逃跑,还把武器扔下,那孩子不会死。”

“所以你认为,我会在陈达达付出生命救了她之后,转头就把她杀了。”

符春哑然,刚要开口就见岳谅退后一步,手放在门把上,好像随时都准备着关门。

她慌忙道:“对于那孩子的死,我们也很难过痛心,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也很难过痛心,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岳谅重复了一遍,忽然翘了翘嘴角,“你真的能理解吗?”

“如果你真的能够理解,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对我说这些话呢?”

房门关上,符春带着害怕虚软的女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房门以内,岳谅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上,有别人的命。

她记得割破喉管动脉时的感觉,很重,很吃力,血液的喷射力强劲,温热。

刀子在□□里的时候,会结合血肉,调动一切带来阻力。

每下一刀,都必须用尽全力。

那些记忆纷至沓来。

笃笃。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