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王也是个男人,他听到这样的传言,便会觉得自己和国家受到了侮辱,到时候追究下来,赫连安元这件事戳出来倒还是小事,赫连安素外交处理不适当,造成这么大的不良影响,才是真正的大事。这些年赫连安素好不容易暗地争取了大臣的支持,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岂不是让他一腔努力都化为春水东流去?
权衡之下,赫连安素只有忍了下来,虽然眼眸里闪烁的光芒揭示了他的不甘,然而在面对御凤檀的时候,他实在是觉得心有余悸,这样的男子幸亏只是王爷,若是一国的皇子,西戎和大雍之间的战争只怕不会再是面前这种平衡的状态了。然,赫连安素面上的笑容却看不出一点半点其他内容,从微忿转变成和缓的笑容,双眉也如风吹开,平展了开来,声音充满了求和的意思,“我进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是兄长先动的手,世子一时气愤,但最终伤了我国的太子,只怕回国之后我不好向父王交代。”
明帝看到西戎的人今日在这里吃瘪吃的狠了,心里只觉得痛快,赫连安素这话表示御凤檀打了赫连太子也是白打了,现在只求个公众说法,于是明帝本着见好就收的态度,徐徐道:“赫连太子受伤一事,朕一定会着太医跟随,每日诊断,一定要用最好的药物最快的速度,将赫连太子的伤治愈。”
赫连安素也知道,这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看御凤檀一身散发着寒意,脸容绷紧的模样,不用想,他绝对不会道歉的,而且这事,若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御凤檀的确没有做错。赫连安元绑架了人家的未来妻子,还先动手要打人家的男人——当然了,先动手的原因,赫连安素猜测,可能免不了御凤檀刺激了赫连安元的因素。
眼看赫连安素没有异议了,明帝心中还记挂着刚才小内侍来禀报的事务,眼眸在屋中一扫之后,便朝着一直在一旁的一直没有出声的刑部尚书吕双木和礼部尚书林新道:“朕先回宫,你们处理此事后,晚上向朕禀报。”
“是,陛下。”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一起应道。
明帝赞赏的看了一眼御凤檀,随后余光掠过云卿的面容,在侍卫的保护下,踏上了回宫的马车。
御凤檀,云卿,吕双木,林新恭送明帝出了屋子后,刑部尚书吕双木此时便笑着对云卿道:“韵宁郡主,此事陛下交于本官打理,可否将事情口述一遍给本官知道。”他出来的时候,身边跟随着笔录官员,云卿说的时候,笔录官员会记下来,云卿到时候负责签字便等同于口供了。
云卿望着吕双木方正的脸庞,不知道是不是在刑部这样充满了戾气和血腥的地方呆得久了,作为刑部尚书的吕双木脸上表情十分刻板,双眉浓黑似墨水泼过,杂乱中带着一股肃意,让人看到他,心里便会不知不觉的想要说出实话。
而礼部尚书林新则与他完全相反,圆脸带笑,颌下留着小短需,充满了亲切的意味,这大概也和所任的职位有着密切的关系。
她配合的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讲述给刑部尚书吕双木听,当吕双木提出问题的时候,她也认真的回答,语气平和,且一直很有耐心,美丽的脸庞上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这让吕双木对于这位从商人变成郡主的女子产生了好感,一个人的脾性如何,在这样的时刻,其实大部分人都会暴露出来的。
被刑部问话录口供的人,大部分都是有不好的事发生,所以很多人的会露出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暴躁,阴郁,缺乏耐心,或者会用身份来压人,但是沈云卿由始至终都显示了极好的教养,这让吕双林这种武官出身,大大咧咧,又比较保守,一直觉得商人出身的女子挤入京城上流行列,显得有些突兀的人也觉得明帝能给沈云卿赐予郡主之位,并赐婚于瑾王世子,的确是有她的个人魅力所在。
只是他还是微有疑惑,京中的皇商还有其他几家,但是那些皇商虽然富裕是富裕,然而其家中的小姐,很少有像沈云卿这般的气质。一个人的礼仪可以一两年培养到天衣无缝,但是气质却不是钱财可以堆砌出来的,听说沈家的规矩比起京中的豪门来并不少,这倒是有点稀奇了,普通的商户哪里会有这般注重礼节的,也许是因为其母是谢大名儒的女儿吧,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到了商贾之家做主母,风度依然保留在骨子里。
不过这个不是吕双木关注的重点,他仔细的听完云卿的口供,觉得没有地方再问的时候,接着就去和赫连安元录口供了。
然而赫连安元今天窝了一肚子的火,心情极度不好,吕双木再来问的时候,显得很不耐,用完好的左手一挥,脸色铁青道:“刚才她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还要本太子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吕双木既然能稳稳坐在刑部尚书的位置数年,就不是那般好打发的,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赫连安元,根本无视这位太子殿下满身阴森的气息,沉声道:“请太子配合本官的工作,录好供词,陛下的吩咐本官今晚要将供词呈上,若是太子一直要拖拉的话,本官也只有陪在此处了。”
如今天色已然飘黑,冬日的夜晚像是有一层厚厚的冰雪压在天空之上,墨黑的天空透出冰层里的灰蓝,夹在在肆无忌惮的狂风之中,将整个天越城的温度又足足拉下了几分。
这院子虽然是赫连安元他们秘密置下的,然而来此处大多数接头和商量事务,居住的话,未免大雍起疑,多数居住在皇宫驿馆之中。
白日里呆上一会还好,此时便是男子坐在这冰凉昏暗的屋中,窗上薄薄的纱纸挡不住往屋内蔓延的寒气,由于久坐,活动的范围又仅仅限制在屋内,穿在靴子中的脚指头也冻得有些木了。
当然了,屋内多数人都是习武之人,称上这么一个晚上问题不大,但是心里还是会很不舒服,有着暖和的屋子不去,呆在这里,这让养尊处优的赫连太子怎么受得了?
赫连安素知道自家兄长今日是犯了倔病了,一而再的受到打击,只得和礼部尚书林新说抱歉,过来劝着兄长,好一会儿之后,赫连安元才答应了,哼道:“是你好性子,若不然,咱们就在这呆着,看谁熬不过!”
他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云卿和御凤檀,几乎要将目光化作实质,赫连安元早就看出云卿受不了冻,一双雪白的素手冷的有些发青,两只手握在一起取暖。他反正有武功冷不死,沈云卿能冷的吗?
御凤檀一把挡在他的面前,虽然晓得赫连安元此时的目光中没有其他的意思,可赫连安元看着云卿,他就是不舒服。他薄唇带着冰凌般的利度和冷度,似笑非笑道:“太子,你若是要在这熬,就熬吧,我送韵宁郡主回府了。”他早就看穿了赫连安元所想,想将卿卿冻病,妄想!
赫连安元听到他要将云卿接回去,顿时明白自己的意图又被御凤檀看穿了,恨的直咬牙,“不是没录好口供不能走吗?她怎么可以走,你们对待大雍郡主和我的态度完全不同!”
刑部尚书听着赫连安元的话,冷哼一声,这个太子,绑架了韵宁郡主也就罢了,如今还出这样的心思,刚才云卿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所以吕双木此时本来可以不开口的,但他选择了出声,“太子,韵宁郡主的口供已经录好签字了,此时天色已晚,她可以先行回府。太子殿下若要好好的想一想事情的前后,本官在这里奉陪就是。”
林新看了一眼吕双木,其实如果严格来说,云卿也必须留在这里,因为这份口供要呈交给陛下,到时候两人对不上的地方,必然还要盘查。吕双木想来是铁面无情,今日却为了韵宁郡主开了例外,看了一则是由于这些天,西戎人趁着自己占了理,使劲的折磨刑部和礼部两个部门,处处挑刺,没事找事,让这位吕尚书不满,二则是这位韵宁郡主又得了人的好感了。
他看了一眼云卿,被绑架到了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从脸色雪白和她发青的双手来看,她一定是不好受的,然到了现在,她没有露出一丝不喜,也没有一句抱怨,这确实是大家闺秀中一等一的好品性,再加上那般的美貌,任谁看到都有几分喜欢的。
“那就等我录完了,才能走。”赫连安元对大雍的律法还是有着一二的了解,知道大雍的官员是故意的,也不再硬着来,而是要求开始录口供了。
他想借着慢慢述说来拖延时间,而吕双木也是久在刑部之人,常日看到的都是狡猾无比,满口狡辩的犯人,岂会看不出赫连安元这点心思,他这份口供便采用自己问赫连安元答的方法,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让赫连安元签字了。
赫连安元这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有再次出言挑衅,而是执笔直接签好,吕双木将笔录官员记录的供词看了一遍,检查签名手指印都没有问题才让人好生收起来。
随后便去找御凤檀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记述下来,而赫连安素则和林新关于此事,进行外交上的牵涉。
而云卿则抱着御凤檀让人烧了热水填进去的小手炉取着暖,看着和自己一样冷的流翠,唤她把手一起放上来。
虽然这样的动作在院子里做了无数回,就算云卿喊流翠和她睡一个铺,流翠也不会太推脱,然而此时在外面,流翠虽然冷的狠了,仍然摇头,小脸冻得白白的,道:“现在小姐是郡主了,若是和她一个丫鬟抱一个手炉,大雍的人看到了没事,让西戎的人看到,莫又要说小姐的不是了。”
云卿没想到流翠一下子想的这么多,只是看她说话的语气,刚才赫连安元确实是让人太过不悦了。她笑了笑,正要拉流翠的手放手炉上暖暖。
就听到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韵宁郡主,你是要和个奴婢一起用手炉吗?”
云卿微微皱眉,坐在椅上转头看去,赫连安元走到了身边,他已经整理好了一切,除却肩膀处因为包扎了绷带而显得有点隆起,身上散发了一股药味外,看起来倒又是那般狂妄的姿态。他的样貌是极为张扬的,深凹的双眸和凸起的隆眉配合着此时的表情,让人看了便觉得不舒服。
她飞快的一笑,然后迅速变成面无表情的坐在位置上,表示自己很有礼仪,已经打了招呼了。
赫连安元皱了皱眉,眸中的狂躁之气一时爆了上来,猛然的往云卿所在的方向走近,云卿斜眸,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太子受伤了,还是好好休息,若再靠近,侍卫一会不小心又碰到你的肩膀,说不定就会残废了。”
此时,虽然其他几人都在隔壁的屋中谈事情,但是御凤檀让大雍的侍卫守在了这间屋子里,一旦发现了异动,就会冲上来,而现在的赫连安元战斗力不值一提,若动起手来,一定会吃亏。
赫连安元哼了一声,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后面随时待发的四名侍卫身上,他们的眼眸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就像云卿所言,一旦有什么动作,这些侍卫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到时候若是再受伤,也是白受了。
他反身坐到云卿身边,隔了一个茶几的位置上,语调里却是没有丝毫后退之意,“你胆子倒是真的不小。我倒是少见你这样的女子,生的这样美貌,还挺有点机智的。我身边的侍妾里没有你这样的,若是你觉得不错,跟我去西戎,做我的太子妃吧。”刚才赫连安元已经考虑了一番,今天这些事让他也觉得云卿是有些聪明的,与其娶个没大脑的放在身边,不如弄个能帮着自己对付其他皇子的。
他说的那样理所当然,目光在云卿面容上流连时,露出了惊艳之外的**之色,嘴角挑起一抹暧昧的弧度,低声道:“你嫁给御凤檀,也不过是个世子妃,若是嫁给我,就是西戎太子妃,等我登基后,你就是西戎往后,除了我,就是你最大了,两相对比,相信你知道谁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知道这位太子的脑回路是怎么走的,云卿只有佩服,既然赫连安元都说她有点机智了,难道她不会想到背井离乡去帮助一个敌对国的男人,对她来说,是最愚蠢的行为吗?到时候两国开战,她难道要帮着西戎来打大雍?!更何况,她对赫连安元说的这些都没有任何的兴趣,因为就凭赫连安元的本事,很难说会不会被赫连安素或者其他兄弟拉下台。
耳中听到从偏厅过来的脚步声,云卿唇角带着一抹向上的弧度,语调轻柔且缓慢道:“太子殿下,你若是能登基再说吧。你今日把我绑到这里来,不觉得是一个很失策的举动吗?安素王是你的谋士,难道他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个举动的弊端大过于利端吗?”
赫连安元听到第一句的时候,眸中蕴了恼意,然而再听下去,眸中却是一怔,定定的看着云卿的牡丹颜,脑中却没了欣赏美色的心情,而是想到了其他。
他自从知道御凤檀赐婚的对象是韵宁郡主,也是原本应该是自己太子妃的沈云卿之后,便一直有种强烈的被骗的**,这样的**使得他难受到了极点,特别是贵顺郡主是被薛东谷派人装扮成马贼,在他的出使队伍中杀掉,让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赫连安元由于出身好,不到成年就被封为了太子,一枝独秀立在众多的兄弟之中,而赫连安素因为母亲出身卑弱,在一起读书的时候经常被其他王子欺负,赫连安元带着一种救助小猫小狗的心情,帮助了赫连安素一次。从那以后,赫连安素就一直跟随在赫连安元的身后,做起了他的跟班。
虽然一直很多人嘲笑赫连安素不像个王子,反倒像是赫连安元的奴隶,赫连安元听了后还生了两回气,可赫连安素自己浑不在意,只说对赫连安元充满了感激之情,小时候若没有他出手救了赫连安素,他早就不知道饿死了,或者被打死了。因为赫连安素的存在,证明了自己的伟大和实力,赫连安元便将赫连安素归于自己这一党了,并且随着年龄的增大,赫连安素看着不起眼,却说话做事都能让赫连安元觉得很舒服,有赫连安素在身边,赫连安元处理事务都习惯问一问他。渐渐的,赫连安元就把赫连安素当作了自己的心腹。
所以这一次,赫连安元想要掳走云卿,是和赫连安素说过的,但是赫连安素当时也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绝对能屈辱了御凤檀,抢走他的未婚妻。正因为如此,他才放心大胆的做。
然,到了现在,再看回去,他这件事做的的确是愚蠢极了,并没有讨得任何一个好处,就算真正的侮辱了沈云卿,带来的也将是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