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万关晓顿时急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出来!”裴诸城冷喝道。以方才的声音听来,现在屋内的两人肯定衣衫不整,尤其还有女子在,裴诸城不想沾惹这份误会,因此只是站在门外,并不入内。
察觉到裴诸城站在外面,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万关晓脑海中隐约闪现出一个念头,忽然捡起凌乱的衣衫,将外衣反穿在身上,却用中衣将头脸遮住,忽然闪身掠到床边,似乎想要从窗户口逃出去的样子。以裴尚书的性情,必然会追过来,到时候裴元容就能趁乱离开,而他用中衣遮着头脸,外衣又是反穿的,毕竟是夜晚,裴尚书也未必能够认出他来。
只要将裴尚书引开,然后再想办法甩掉他,悄悄溜回客房,想要追究到他身上也不容易。
果然,听到风声的裴诸城立刻追了过来。
万关晓的应对不可谓不急智,可惜却高估了自己的身手,才刚到窗户边,就被掠身而至的裴诸城截住,无奈之下只能出手,身手本就不如裴诸城,经验更是差了许多,竟是处处都落在下风。万关晓正焦虑时,忽然察觉到裴诸城的动作微微一滞,心中大喜,趁机跃出窗户,正想要离开,背后却突然传来了裴诸城的声音:“万关晓?!”
万关晓身形一滞,蓦然转身,迎上了月色下裴诸城又惊又怒的眼睛。
却是裴诸城往日里惯常考察万关晓的身手,从他的路数中认出了来人。若眼前的人是万关晓,那刚才和欢好的女子就绝不可能是裴府的婢女……再想到半夜突然失踪的裴元容,裴诸城心头更是突突直跳,转身朝着黑暗中的床铺道:“裴元容,是你吗?”
只有格外恼怒时,裴诸城才会直呼女儿们的全名。
听出来人是父亲,裴元容早吓得懵了,哪里还记得逃跑?这会儿又被裴诸城点名,更是浑身瑟瑟发抖,猛地哭了出来:“父……父亲……”她也知道自己今晚的行为定然会惹得父亲大怒,六神无主之下,脱口道,“父亲……是万关晓逼迫女儿的……是他诱骗了女儿……父亲……”
万关晓断没想到,在这时候,裴元容居然反咬他一口,一时间几乎咬碎了牙齿。
确定黑暗中的人真是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原本器重的晚辈,裴诸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怪不得这些天万关晓有事没事就往裴府跑,怪不得万关晓今天原本已经离开,又突然折回,说要向他请教兵法,原来……裴诸城越想越怒,一脚踢在旁边的红木花架上,坚硬密实的红木被他这一踢,远远地飞了出去,撞在墙上,顿时四分五裂,可见他的怒气之重。
“都穿好衣服,给我滚出来!”
裴诸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这个充斥着异样气息的房间。
不多一会儿,对面的厢房烛火高燃,明亮的烛火跳跃着,忽明忽暗,更衬得座位上裴诸城那铁青的脸阴沉可怖。
裴元容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泪痕满面,却不敢出声,噤若寒蝉。
倒是在这片刻之间,万关晓已经理清轻重厉害,既然已经被裴尚书察觉,这事自然就瞒不住了,在这时候若是互相推诿责任,反而更会惹得裴尚书大怒,倒不如担起这件事,裴尚书是性情中人,若是以情动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想着,万关晓便跪着上前,对裴诸城深深磕下头去,表情诚恳中略微带着一丝羞愧,道:“裴尚书,关晓知道今晚的事情,辜负了您的厚爱,都是关晓的错,无论您如何责罚,关晓都不敢有怨言,只求您千万别怪罪三小姐!关晓真心爱慕三小姐,还请裴尚书成全!”
他很清楚裴诸城的为人,开口就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以表现对裴元容的情深意切。
若是其他事情,裴诸城或许就被他这样的话语,这样的神情遮掩过去,但今晚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若只是万关晓和裴元容两情相悦,他倒也不会如此震怒,说不定还乐于成全,毕竟裴元容是他的女儿,即使行事有差池,但身为父亲,也总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归宿,万关晓又是他欣赏器重的晚辈,若是求到他跟前来,他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是,眼下两人却做出这种事情,还被他抓个正着,这却叫裴诸城怒不可遏。
万关晓若是和裴元容互相爱慕,倒是人之常情,毕竟都是未曾婚嫁的年轻男女,他也没有那么刻板;但现在两人却暗通曲款,私底下做出这种事情来,这就是持身不正,是人品的问题!尤其,当初在金銮殿,和万关晓初次相见时,面对镇国伯的栽赃陷害,万关晓侃侃而谈,说他虽然不才,却也饱读圣贤书,知晓道理,若当真对女子有所爱慕,自然应该依规矩去提亲,绝不会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
当时万关晓的风光霁月,傲骨铮铮,知书明理,是裴诸城对他好感的来源。
现在,他说真心爱慕裴元容,却作出这样的事情来,越发显得讽刺,根本显得他当时的言语只是个笑话,让裴诸城恼怒之中又带上了深深的失望。原本以为万关晓文武双全,人品高洁,这才格外器重他,加以提拔,但是从这件事看来,这少年未必全如他所标榜和表现出来的那般超脱。
“既然你和裴元容有情,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反而私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裴诸城冷冷地问道,直指核心。
万关晓心猛地一沉。原本按照他的打算,裴元容对他颇为迷恋,等到他金榜题名后就上裴府提亲,裴尚书本就欣赏他,只要裴元容点头,绝没有不允这桩婚事的道理。谁知道,中途却杀进来一个裴元舞,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扭转了裴元容的心思。这样一来,即使他上门提亲,若是裴元容不愿意,或者更狠毒些,说他污损她的名声,两厢闹将起来,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伤及他和裴诸城之间的关系。
因此,他才想先将生米煮成熟饭,裴元容既然失身于他,不可能再嫁与别人,到时候他再选个合适的机会提亲,自然万事顺遂,这才设下了今晚的柔情陷阱。没想到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居然会被裴诸城撞个正着……
也正因为如此,裴诸城的这句问话,他很有些无言以对。
“关晓原本是想要明天就向裴尚书提亲的,所以今晚想要告知三小姐,结果一时情迷意乱……”万关晓斟酌着道,言语很是艰难。他也知道这个理由十分拙劣,但问题是眼下再找不到更好的缘由,若是说怕裴诸城不允婚事,所以才会这样做,那就是十足的胁迫龌龊,反而会让裴尚书更加不耻……
心中不由得暗恨裴元舞,若不是她从中作梗,他早提亲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波折?
正文 204章 阿芫,太后的恐慌
本来,以眼下的情形,最好的解决办法,其实是由裴元容出面,将责任揽在身上,再坚持强调两人的两情相悦,然后再哭诉求情,然后他在旁边表态,声情并茂地打动裴尚书,才能将这件事对他前程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再怎么说,经过今晚的事情,裴元容已经是万关晓的人,将来的生死荣辱都系在他的身上,如果万关晓被裴诸城厌弃,前程黯淡,那么身为万夫人的裴元容也绝对会落魄凄惨。
因此,万关晓便悄悄地扯了扯裴元容的衣袖,示意她出头。
无奈裴元容心思本就不怎么机敏,又被眼下的事情吓得不轻,在旁边瑟缩颤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只巴不得裴诸城永远不要想起她,又哪里能够猜到万关晓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挺身而出?相反的,裴元容反而将身体朝旁边缩了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神色很不满。
都是万关晓引诱她,现在已经失了清白,想要另谋婚嫁是绝不可能的,该死!
她堂堂尚书府小姐,失身给万关晓这个贫寒举子已经很掉身价了,这时候还不护着她?居然还在父亲正紧盯着他的时候拉她的衣袖,想把父亲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责骂她,自己好脱身,真是没担当,实在太可恶了!
万关晓被她这样的举动气得几乎吐血,心中大骂裴元容白痴笨蛋。
他甚至有点后悔,俗话说得好,男主外,女主内,想要在仕途上步步高升,本身的钻营固然不可少,但是妻子的交际和应对也很重要。以裴元容这种性子,将来在内宅中能够给他多少帮助?说不定非但没有帮助,反而会……想着,万关晓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心思更为烦乱。
算了,还是先应付好眼下的裴尚书吧!
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因为沉默而让人几乎窒息。
裴诸城依然是满腔怒火,裴元容没头脑,行事没有分寸,他素来是知道的,但是再没有分寸,也该有女子基本的闺仪,居然糊涂到做下这种事情,这实在太让他失望了!至于万关晓,平时言辞铿锵,风骨傲然,但今晚的行为和他的言辞简直是背道而驰,简直是……然而,当怒火到达了顶峰后,裴诸城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两人已经做出这样的事情,除非他能狠下心,杀掉裴元容这个女儿,或者将她送到寺庙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否则,裴诸城只能将裴元容许配给万关晓。
虽然以眼下的事情看来,万关晓的人品习性很值得怀疑,但是,谁叫裴元容做下这样的事情来……
一时间,裴诸城心灰意冷,再也无心去追问追查,有些虚脱地摆摆手,起身离开了偏院,只留下心思迥异的两人跪坐在地上,彼此的目光中,各有各的不甘,各有各的怨愤。
偏院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裴元歌耳中。
夜深人静,摇曳的烛火下,裴元歌伫立在窗前,遥望着墨蓝色的苍穹,神色平静中带着丝丝阴寒。
白天紫苑从万关晓身上嗅出了迷香的味道,回来告诉了她,她就知道万关晓在打什么主意。显然裴元容起了别的心思,所以万关晓想要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干脆将生米煮成熟饭,让裴元容再不能做他想。
于是,她就在背后巧妙地推了一把。
万关晓自以为今晚的事情一切顺利,殊不知,裴府的护卫原本就严密,因为泓墨上次的私闯后,父亲更是加紧的防备,如果不是她隐秘地相助,万关晓绝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到达偏院,就更不要提愚钝蠢笨的裴元容了。甚至不必说裴府的护卫,但是后院的门房婆子那关,裴元容就绝不可能过关。再然后,紫玉半夜起身,也是原本就算计好的,而丫鬟起身后,会下意识地去查看熟睡的主子,因而察觉到裴元容失踪,自然会将事情报到她这里来,然后,她再借口担忧三姐姐,将事情报到父亲那里去。
她并不想把裴元容的丑闻弄得人尽皆知,都是裴府的女儿,这对她有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