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出一声冷汗,江逸骤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睁眼后才发现是一场梦正要松口气,却再次对上丫鬟鬓间的白色小花。

江逸隐在被中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但是依旧面带微笑,他声音轻柔而又温和,就像再平常不过的问她,“鬓间为何要戴白花……”

“少爷”,音儿哭倒在地,“小姐已经走了,您忘了吗?”

“住口!”江逸暴喝一声,脸色煞白胸口剧烈的起伏,“她说了会等我回来,你说什么胡话!”

音儿从未见江逸如此失态过,吓的后退一步,身子抖成一团忍不住的哭道,“小姐真的已经走了,她病的很重,每日连汤药都喝不进去,大夫说她多一天坚持就是多一天煎熬,小姐她真的想等您回来……”

她真的倾尽全力等你回来,她每日忍受着病痛又坚持了这么多时日,她说就算临死也想再见他一面。

可是天意弄人,他终于回来了,而她却在前一天,永远的离开了。

就差一天。

可是他分明,可以再早一天。

他分明,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他早该与当日同她说的一般跨马加鞭,可是偏偏晚了这一天。

江逸浑身斗作一团,就连呼吸都在绝望的颤抖,紧紧握住的双手上青筋毕露,这位本该风光无限的新科状元跪在床榻上放声痛哭,喉咙中的嘶吼触目恸心。

音儿从未见江逸落过一滴泪,但是现在的江逸,就像被斩断了所有希望的可怜人。

再抬头间,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再无生气,顷刻间,像是被抽掉了生命。

府上众人听说江逸终于醒来,江老爷亲自带人来探望,江老爷强忍悲伤唤了他一声,江逸却像什么也没有听见,越过众人,沉重又呆滞的脚步缓缓踏出了这里。

一会儿小丫鬟才抽泣着小声道,“少爷往灵堂去了。”

众人默然,江老爷他远远看着像是笼了一层死气的江逸越走越远,顷刻间泪如雨下。

颜一鸣昨日去世,她的棺椁如今就在江府的灵堂里。

两排森白的白烛上跳动着明灭可见的烛火,漆黑的棺木与漫天的森白对比之下,愈发让人胆寒,众人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那棺木,看他掀开棺木。

没有人拦他。

一切不合规矩,都因为江逸麻木的神情而让人不忍计较。

棺木缓缓拉开的声音沉闷而又悲凉,那熟悉的容颜一寸一寸的再次暴露在眼前,她静静的躺在漆黑的棺木中,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般。

“醒一醒啊”,江逸颤抖的手缓缓触向她的脸颊,“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阿鸣,你醒一醒啊。

“你看看我……”

“你是不是恼我耽搁了一日,所以不愿见我……”

“阿鸣是我错了,你睁眼看看我……”

江逸一声更比一声绝望,可是棺内那人始终一无动静,她闭着双眼未曾开口,就连睫毛,也丝毫没有颤动分毫。

站在远处的江夫人捂着眼睛恸哭离开,就连平日里不喜颜一鸣的江老太太,也是怔怔的抹了把眼睛。

我这老糊涂还在呢,你怎么就能先走呢。

江逸终于再也没了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力量,手掌沿着棺木缓缓滑落,最后重重的跪倒在棺前,膝盖砸在石板上留下沉闷残忍的声响。

有人死了。

而有人的心,从此也死了。

没有人能想得到这场变故,所有人都以为这么些年以来,颜一鸣始终未曾发过一次病定是再无大碍,就连江逸也是这么认为。

所以他走的安心,就连回来时也是安着一颗心。

此八字气浊神枯,为短寿之命。

当日只为了夺回她的一句假话,如今却向一个诅咒,重重的钉在了她的身上,也钉在了他的心上。

江逸浑浑噩噩时曾想,若是真有报应为何不报在自己身上,可是如今也已经晚了。

这些念头来的太晚。

他回来的太晚。

一日时间,成了江逸心头永远也消逝不去的伤口,江逸日日梦见她强忍疼痛只为再见他一眼,而那时的自己却应了简玉儿的要求,只为报她的幼年之恩。

他报了恩,却酿成了此生最大的遗憾。

每每夜半惊醒,无尽的悔恨铺天盖地的袭来,分明是已经渐暖的春天,却比第一次来到江府时那个夜晚,还要冷的彻骨。

再也不会有人,半夜为他添衣盖被,点火取暖。

眼泪再次无声落下,江逸将自己蜷成一团,却依旧感觉不到半丝暖意。

那是江逸最无法忘却的一年一个春天,那年他金榜题名,那个春天,他失去了最爱的人。

欢欢喜喜的来,却凄凄凉凉的走。

所有人都发现,当日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在回过一趟故居后便再无当日的生气,他的衣袖上,缠上了一道黑色的布条。

后来有人知道,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原来已有婚配,可是妻子却早早去世。

又有人见他年轻有为,依旧想招他为婿,却被凉凉拒绝说他已有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