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洪回到家与妻子感慨:当初王雱还小,喊他一声叔他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王雱大了、又是大宋最年轻的状元郎,却依然和从前一样喊他“方叔”,他觉得哪怕王雱开口要他散尽家产他也愿意答应。
方洪妻子不觉方洪这话说得过了,还笑道:“那孩子哪会要你散尽家产,他给你出的主意都不知帮你赚了多少了。”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歇下了。
王雱回到自己院子里,也与司马琰说了方洪带来的消息。
他与曹皇后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曹皇后怎么会叫人来查探他的消息。
不过,王雱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当官又不是单纯为了当官,若是真有人容不下他,他去外地玩几年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还小,一早当京官反而会限制眼界,要不是官家把他要到跟前去,他怕是就借着都水使者的职务到处跑了!
上元节后,前来贺岁的使者们陆陆续续都离京,王雱也终于明了曹皇后为什么会让任守忠来查他:原来官家把赵仲针留在庆宁宫住下了。
王雱会知晓这事,还是因为在官家身边瞧见了赵仲针。这小子规规矩矩地坐在官家身边,什么事都不干,只巴巴地看着门口。等见着他了,这小子便两眼发亮,若不是官家在侧简直恨不得冲上来和他说话。
这下子王雱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仲针算起来是官家与曹皇后的侄孙,而他的母亲高氏乃是曹皇后姐姐的女儿,由曹皇后亲自抚养长大。
有这一重关系在,曹皇后在宗室诸子之中自然偏向赵仲针的父亲赵宗实,毕竟,赵宗实的妻子乃是她外甥女,又是在她膝下抚养长大,算起来赵仲针与她也有亲缘关系。
王雱猜测,定然是赵仲针在曹皇后面前表现出对他的莫名崇拜,所以曹皇后才让身边的宦官来查他。
王雱自认事无不可对人言,自然不怕曹皇后的查探。他上前行了礼,才问起官家怎么让赵仲针陪伴在侧。
官家道:“仲针暂住在庆宁宫,说不得得久住好些时日,让他跟来认认路,往后有什么事也能找来。”他对王雱说,“今儿也没什么事,你不必在旁边立着,坐一旁给他教教经义吧。”
王雱自然听命行事。
赵仲针跟着挪到另一张桌子上,不敢扰着官家看折子,压低声音兴奋地和王雱说:“早知元泽哥你会过来,我早两天就该跟着来了。”他还小,对朝堂的事不大懂,根本不知道“枢密都承旨”这个怪里怪气的官名是做什么的。
王雱笑了笑,没接话,而是考校起赵仲针的底子来,除却年纪太小之外很有先生的架势。
赵仲针也愿意听他的,王雱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王雱莫名地想到自己前世的弟弟,弟弟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懂事得很,聪明又知道体贴人。
若是官家接下来几年仍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往后再有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毕竟官家身体不好,不靠丹药维持年轻康健的假象之后更是颓势尽现。
有的问题,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
这也是哪怕明知道请求立储是往官家伤口上插刀子,朝臣们还是不得不站出来一次次地上书。若不早立王储,一旦官家再如前些年那样大病一场,甚至不幸熬不过来,朝野将会彻底陷入混乱!
动乱带来的后果,谁都无法承担。
王雱本不愿去想这些,可赵仲针这小孩的出现又提醒着他:就连官家自己,也在为日后的事考虑了。
这个半大小孩,将来也可能会成为大宋江山的继承者。到那时,担子会从官家肩上挪到这小孩父亲肩上,再从他父亲肩上挪到他肩上。
享有世间最高的权势,何尝不意味着必须承担同等的责任。
王雱教了赵仲针一轮,和赵仲针一起陪着官家用晚膳。等宫人将赵仲针送回庆宁宫,官家让王雱和往常一样陪他散散步。
君臣二人在薄薄的暮色中信步闲行,少有地静默了一段路。官家奇道:“真是稀奇了,今儿你怎么话这么少?”
王雱没说什么肉麻话,只直截了当地问:“您准备立储了吗?”
官家道:“大宋总不能一直没有储君。”他温煦地看向王雱,见王雱眼眶微微泛着红,知道这小孩是在为自己抱屈,心中软成一片。官家笑了起来,玩笑般说,“我看仲针这孩子特别喜欢你,想来将来到他继位了,你还能继续当无法无天的王小状元。”
时人最忌讳言及身后之事,王雱听了这话直觉就觉得不吉利,立即反驳说:“您这话就不对了,眼下您春秋正盛,真要到那时候我怕得七老八十了,还当什么王小状元!”
官家笑道:“你说得有理。”
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这个话题,而是聊起了新近的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