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贤深吸一口烟,狭小的角落烟雾弥漫,他哑声道,“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行,我知道了,”孔信伸手去推门,大门纹丝不动。
“贱爪子收起来!”王八贤一巴掌打落他的手,走上前去,三长一短敲了几声,大门从里面打开。
一进门,罗子庚就皱起眉头,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腐臭味,让人闻着就浑身都不舒服,他看向坐在床边的两个男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王八贤介绍,“这是我远房亲戚,那是他兄弟,本地人,手里有好货,找上我,我看了,才找的你们。”
孔信走过来,目光落在桌子上一个布袋中,“老哥有什么好货,拿出来看看。”
男人交换个视线,年长的一个站起来扯开布袋,罗子庚呼吸倏地一窒——随着布袋的渐渐落下,一尊天青釉色的长颈圆腹瓶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器型周正,釉色润泽,在灯光下宝光内敛,精美绝伦。
“孔老板是行家,”那男人一副大烟鬼的痨病相,扯着嘶哑的老烟嗓,低声道,“我们弟兄俩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孔信暂时没有上手,只是盯着长颈瓶转了一圈,闻言应了一声,“怎么说?”
老烟鬼:“这个长颈瓶是我们哥儿几个在一座宋朝大墓里刨出来。”
孔信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罗子庚心里一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想起一进门就闻到的味道了,那是尸臭!
国家严厉打击盗墓盗捞行为,孔信不会不知道,但是以他那尿性,保不齐会钻个空子什么的……
想到这里,罗子庚忍不住出声,“孔哥,盗墓……”
话未说完,孟昕突然碰了他一下,罗子庚微讶,看过去,发现他眼中一片轻松,显然丝毫没受盗墓什么的影响,不由得疑惑起来,转脸看向孔信。
“盗墓是个技术活,”孔信淡定地接道,他眯缝着眼睛看向那个男人,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不会觉得把这玩意儿放茅坑里泡两天,就能骗得过我了吧?”
罗子庚:“……”
他发现一向淡定的孟昕嘴角也浮起一丝嘲笑,心想不会是他们俩都看出来了吧?虽然知道那两人是古玩行里跌打滚爬多年的老油条,经验丰富得自己无法望其项背,但如此直观的对比之下,罗子庚仍然不可避免地自惭形愧了。
孔信脸上带个大口罩,额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灯光下贼亮,满带嘲讽地扫过那两个人,冷哼道,“既舍得往茅坑里泡,想必这玩意儿本身也没多少价值。”
“话不能这么说,”那大烟鬼慢慢道,“孔老板还没上手,就断定我们的货没有价值,太武断了吧。”
孔信道,“我自然是不用上手,让我徒弟来告诉你,这玩意儿究竟值多少价值吧,罗子庚,上!”
“嗯,”罗子庚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拿出显微镜。
他看着看着,脑门就冒出细汗了,这长颈圆腹瓶确实漂亮,器型规整、釉色纯正,如果不是孔信语气中早已笃定此物为假,罗子庚简直要拍桌子惊叹:好一尊不亚汝官的稀世珍瓷!
房间中一时都没有说话,所有人目光都在他的手上,罗子庚这是第一次在人前正儿八经地鉴定,外表淡定轻松,内心早已经有一百头草泥马来回奔腾。
长久以来的知识积累告诉他,这个长颈瓶从哪个地方看来都是真品!
可他知道,这是错了。
孔信的态度是一个原因,更让他笃定的原因是,从上手那一刻,他就觉得这是仿的,脑中仿佛直接蹦出来这个想法。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
他直觉认为这玩意儿是仿的。
老烟鬼和他兄弟交换个眼色,两人拿出烟点上,哑声道,“小兄弟,瓶子值多少钱,告诉我个实话吧。”
罗子庚下意识看向孔信,发现这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操蛋样儿。
“老哥俩别急嘛,”孔信对那两个人笑道,“我徒弟虽然还没出师,但眼力绝对没话说,是吧,小孟?”
孟昕点头,“对。”
罗子庚分神地想这姓孔的混蛋,感冒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肯消停,这不是纯属找事儿么,欠收拾啊!
“这个长颈圆腹瓶……”他犹豫道,“器型规整、釉色纯正,但是……”
老烟鬼:“但是什么?”
罗子庚下意识看向孔信,两人四目相对,孔信目似点漆,幽深沉静,如一泉寒潭般让罗子庚瞬间就冷静下来,他低头看向长颈瓶,指腹在肥厚的釉质上慢慢滑过,慢慢道,“但是开片是破绽。”
孔信眼中流露出了赞赏的笑意。
罗子庚顿时轻松,“此器遍身冰裂纹,开片明显,但是开得不够深,看它的底足,”他将长颈瓶翻过来,“芝麻状的支烧痕也呈香灰色,但是颜色太深,胎质粗松,仿品就是仿品,仿得再像,也复制不出真品的神韵。”
说完之后,他将长颈瓶小心翼翼放回桌上,退到孔信身后,轻声问,“孔哥,我说得对不对?”
“对,还是不对,要看这位老哥怎么认为了,”孔信目光扫到旁边王八贤,仿佛刚想起来般一拍脑门,“唔,还有咱们敬爱的八贤王千岁爷。”
“哈哈哈,”王八贤生硬地大笑三声,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往我身上扯什么,本王从来都不在江湖。”
老烟鬼慢吞吞地将长颈瓶收起来,阴森的目光在罗子庚脸上逡巡片刻,突然笑了,“这位小兄弟好眼力,我佩服。”
孔信懒洋洋道,“佩服还不把真正的好东西拿出来?”
一直坐在床边没动的男人从床底拖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到桌上,打开,一层一层剥开防震的泡沫纸,露出跟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长颈瓶。
罗子庚:“!!!”
两相对比,真假立现。
夜深人静,房间中没有一个人说话,雨过天青色的瓷器静立在苍白的灯光下,器型古朴,釉色润泽,宝光内敛。
啪——王八贤划开打火机,慢慢点燃一根烟,在烟雾后哑声道,“阿信,这次的东西我谁都没告诉,只通知了你。”
孔信道,“我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