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吕姣走近几步,在他跟前半步远处停下。
家宰站了起来,身躯前倾靠近吕姣的脸,落井下石道:“就是抛弃了你的意思。”
“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是什么意思。”吕姣步步紧逼。
“我啊,我能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是遵命行事罢了。主上是做大事的人,怎能儿女情长,要知道,现在可是攸关生死了。不过,主上到底舍不得你,这不,让我留下保全你们母子。”家宰伸向吕姣的脸,要摸,吕姣登时喝骂:“你敢动我试试!”
家宰顿了顿,从善如流的收回了手,但那一双眼里迸出的不怀好意与阴鸷也令吕娇心生惧意,但她没有后退反而前进一步,与家宰对峙道:“真没看出来啊,你竟是这副嘴脸。是不是以为公子重走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但你别忘了,在这府里,我的影响力绝不亚于你。家宰,我奉劝你一句,老老实实做你的管家,别妄想你不该得到的任何东西。”
家宰看着吕姣笑了,手指着吕姣的鼻子道:“夫人啊,你可真是,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现在竟然跟我说你的影响力?武士们尊你,那是因为主上还在,而今主上不在了,留下来的武士们可不会听任你的调遣,而他们,呵呵,听我的。还有,属于主上的财产,你没有任何支配的权利,夫人啊,现在你还要跟我谈你的影响力吗?你的所有影响力都来自于你的夫主,现在主上走了,整个蒲城都将由我说了算!”
吕姣顿觉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欲坠,乌和静女连忙扶住,关切道:“夫人您要保重身子。”
吕姣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望着家宰道:“是啊,依照宗族规定,女妇不但不能有私产,更不能支配夫家的财产,但我有儿子,即便他现在还小。”
家宰啧啧几声,“是啊,公孙还小呢,我可要好好为公孙守好家财才好,免得被年轻的娘侵占了去给野男人。”
吕姣被他堵的吐血,可心里却知道他说的没错,这也是为什么当公子重一走,那些还留在府上的武士们不听她调遣的根本缘故,时下民风开放,当一个女人没了夫主,她就有了很多选择,管不住自己的女人甚至可以淫|乱,而为了防止这些年轻寡妇为了野男人白白侵占去了夫家的财产,当一家之主死去或者失踪时,在小主子没长成之前,整个家族是由家宰把持的,也正因为这样,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很多失去父母庇护的小贵族都是由忠心的家臣抚育长大的。
而她女主人的权利,只能等到儿子长大之后掌管了家族,权利从儿子那里分享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她没有能力和家宰抗衡了。
“我们走。”
“喏。”乌领命,回身怒瞪了家宰一眼。但她不过一个内管事,吕姣尚且拿家宰无可奈何,遑论她呢。
家宰阴阳怪气道:“夫人,您这就走了?”
“姐姐,你哭了。”妧站在殿门口,脸上忽然一笑,望着吕姣漫步走来。
吕姣心神俱碎,方才强撑着与家宰周旋已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此番再遇妧,虽内心里恨她之极,却无力再回击,只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了妧一眼,便由乌搀扶着往外走。
妧却伸臂一挡,笑盈盈叫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模样这般憔悴是为了哪般?”
“妧夫人,请您让开。”乌咬牙切齿道。此时吕姣已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这说明了什么已不言而喻。
“我若是不让呢?”妧冷下脸来,扬手就给了乌一巴掌。
然而,她最想扇的人是吕姣,只是吕姣余威犹存,她还不敢乱来。
家宰一声轻笑,对妧招手道:“来日方长,妧啊,你何必在此时脏了自己的手,等我打发了来捉拿公子重的人,你再好好‘孝敬’咱们的主母不迟。”
妧收回手臂,昂首挺胸走过去,娇嗲嗲的往家宰身上一靠,得意道:“你说的是,来日方长。”
“夫人咱们走。”乌忙道。
“嗯。”额前的碎发遮去了吕姣苍白如雪的脸,只强自嗯了一声。
待一回到主殿,吕姣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就往下倒,此时公孙雪等人早已站在殿门前等待,一瞧见吕姣就纷纷跑下石阶来迎,众人一起将吕姣抬入寝殿,安放在软榻上放置好,静女拿来一张薄褥为吕姣盖上,诸人脸上皆面带忧色的看着吕姣。
腹中微疼已被吕姣忽略,她躺在榻上歇了歇,强行睁开眼便道:“戈。”
“奴在。”众人忙让开来,让戈上前。
“你去城门口盯着,若大军压至,你便来报。”
“喏。”戈一拱手快速退去。
“乌妈妈,雪的行囊具已收拾好了,请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他。”
“娘。”公孙雪爬上塌,小小的一双手牢牢握住吕姣的手,“雪和您共进退。”
“好孩子。”吕姣摸摸公孙雪的头,眼角滚落清泪,“你这臭小子,为何总这般懂事,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不好吗?”
“好,等度过这次危机,就都听您的,您让儿子做什么儿子就做什么。”
“让你在我怀里撒娇也可吗?”吕姣哭着一笑,冰天雪地一般的内心终现一缕阳光。
“可。但凭您吩咐。”公孙雪漆黑的瞳眸一热,强自忍去泪意。多久了呢,多久没尝过泪水的滋味,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天生无情人。
静女抬袖饮泣,呜咽出声,乌也终是落下泪来,道:“娇娇。”
吕姣把偎在她身边的人都看了一遍,最后停在兰草身上,见她哭的悲痛便歉意道:“还说要给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看样子是不能了,兰草你可别怪我啊。”
兰草连忙摇头,哽咽道:“不怪,不怪。夫人您快别说话了,您知道不知道您的脸有多白,好吓人。”
吕姣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满目空茫,喃喃道:“我以为亲眼看见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苟合已是对我来说最大的残忍,可现在我知道不是,对我来说,再一次被抛弃才是最惨的,心很疼,像有人在里面又插了一把刀子。但是没关系,我能忍。”
第一次被抛弃时,年纪还小,不知人间疾苦,只是知道从此后再也没有妈妈。
那也没什么,不过是独自尝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罢了,来自于世间的任何刁难都能忍下,然后奋力的爬起来。
而现在,又一次被抛弃,心疼,但也可以忍,因为她还有儿子,这个身体里流着她的血的生命,她仅剩下的亲人。
想罢她将公孙雪搂在怀里,缓缓抱紧。
为了保全他,她可以下地狱!
“今夜,就是今夜。雪,你看着,我要你睁大眼看着。”
“好,儿子看着,睁大眼好好看着。”公孙雪孺慕的回抱吕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