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时间。”蓝海星觉得心情好似明媚了起来。
王小璐小声换了个话题:“蓝医师,听说我们主任要去心理咨询那边当所长了,接替他的位置来我们科当主任的是苏医师……”
“哦。”蓝海星低下头随口回了一声,连王小璐都知道傅识要离开了,看来他们分道扬镳已经板上钉钉了。
她们回到一楼办公室的时候,傅识已经在那里了。
现在是吃饭时间,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傅识就坐在蓝海星的那个座位上,人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转头看着窗外的花园。
——这是蓝海星常用的姿势。
她们走进办公室,傅识就起身站了起来,很快其他的医师也三三两两回来了,他就讲了院里分配戏剧治疗培训名额的事情。
“海星,你要去吗?”傅识先问。
“戏剧治疗?”蓝海星笑了笑,“咱们院每天还不够戏剧吗?”
其他的医师也笑了起来,傅识皱了皱眉,然后出乎蓝海星意料的是,他最终决定让小护士王小璐去参加这一次的培训。
王小璐雀跃不已,兴奋得两眼冒光,比起对这个培训机会感到可有可无的医师们来讲,她显然更珍惜这个也许是她职业新起点的培训机会。
蓝海星觉得傅识是个天生的心理医师,他很擅长发现别人的内心需求,并且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去满足。
可是他就像圣诞老人,他于你是唯一,而你于他,不过是无数个随手赠予的人之一。
他一年里只来一天,你却在剩下的日子里将他视为信仰。
可其实,他即使深情地凝望过你,也会很快就把你遗忘了,因为他从没真正记下过你的名字。
而你不能因此恨傅识,就像不能恨圣诞老人。
午后的天又有些阴,风吹得窗外已经寥寥无几的树叶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办公室里蓝海星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托着腮,手在纸上胡乱地画着。
“喀哒”有人打开了日光灯。
苏至勤站在门口,他穿着干净的白大褂,里面是件浅蓝色的衬衣,胸牌端端正正地挂在左口袋的下方。
“海星,有时间聊聊吗?”
“有啊。”蓝海星合上笔记本笑道。
苏至勤走了进来,随手将门关上,然后走到蓝海星的办公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刚坐稳,蓝海星就托着头微笑道:“苏医师今天心情不错,穿了件蓝色的衬衣。”
苏至勤白净的脸上立时闪过了思索的表情,大概十几秒之后,他才恍然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海星,你又在开我的玩笑。”
“我随便地说了一句,但是你却用了十几秒在想里面的逻辑。”蓝海星佯装思考地道,“蓝色,为什么是蓝色呢?蓝色说的是什么?代表什么,蓝天,可现在分明是阴天,还是……蓝海星?”
苏至勤不太好意思地道:“蓝医师,你这根本就是在误导我。”
“我只是觉得你换一种思考方式也没坏处。”
苏至勤笑道:“我的病人都在用本能思考,我这个当医师的不用逻辑思考还能怎么办呢?再说像海星那样能够靠本能就在别人的逻辑系统里放病毒的人也不多吧。”
“苏医师是因为看得起我,所以才要给我介绍病人的吗?”蓝海星笑着说道。
苏至勤微窘地道:“我的确是有向贺真真提过你很合适,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直接去找你。”
“那白弈的失忆症你是怎么看的?”
苏至勤迟疑地道:“海星准备接下贺真真的委托吗?”
“正在考虑。”蓝海星笑道。
“假如你接下这个委托。”苏至勤顿了顿道,“你一定要小心。”
“小心?”
“白弈非常强大,他本身就是道谜题。”
“这样啊,那还是让给更高明的大夫吧……”蓝海星拉开抽屉将资料夹拿出来,“一事不烦二主,你就帮我把这资料夹还给贺真真吧。”
苏至勤白皙的脸上泛出微红连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能令你轻易迷失本来的方向,颠倒我们的主次位置,到最后你会觉得他对你已经了如指掌,你对他的了解却还停留在最浅表层……”
他苦笑了一下:“比如像我。”
“看你说得,我们是医师,他是病人,怎么说我们也掌握着主动权吧。”
“你知道白弈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弈在古语里是围棋的意思,围棋的规矩,黑子先落子,白子后落子,白弈的意思是执白子的人,手执白子,后发制人,我觉得白弈就是这样的人。”
蓝海星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接下这个委托?”
苏至勤沉吟了下才道:“我既不反对,也不赞成你接下这个委托,但若是你决定接下了,一定要小心。”
等他走了,蓝海星托着腮不禁喃喃自语了一句:“执白子的人。”
王小璐的脑袋又从门外伸了进来:“苏医师来这里做什么?”
蓝海星撑头看着眼前的资料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小璐溜了进来:“蓝医师你觉得苏医师这个人怎么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蓝海星抬起眼道。
“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的像古代的书生?”
“哦。”
王小璐见蓝海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就附耳道:“你有没有发现苏医师总是在看你?”
“有吗?”
“当然有!我发现了,他每次下楼梯时,总会看一眼这间办公室的门。”
“这间办公室有四个医师。”蓝海星眼望着资料道。
“可只有蓝医师一个是女孩子啊!难道他会看其他三个大老爷们吗?”王小璐嚷道。
蓝海星突然伸手拿过了办公桌上的资料袋。
“蓝医师,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啊?”
“你说什么了?”蓝海星问。
王小璐鼓着脸道:“我问蓝医师觉得我跟苏医师合不合适?”
“你跟苏至勤……”蓝海星拿起资料夹向着更衣室走去,“不合适。”
“为什么?”王小璐跟在后面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跟他,就好像是恐惧症遇上了自闭症,要么你能放弃想象,要么他可以放弃逻辑。”蓝海星打开更衣室的门,换好衣服,将资料夹塞进包里。
王小璐扫兴地道:“就知道蓝医师不会有什么好话。”
“当然要是实在喜欢,试试也不是不可以。”蓝海星想了想笑道,“因为爱情只是追逐浪漫的过程。”
她背上包心想,婚姻才是遵守现实的逻辑。
王小璐突然意识过来喊道:“蓝医师你换了衣服去哪?”
“我休假了。”蓝海星转过头来指了指傅识的办公室悠悠地道,“请帮我跟他说一声,请假条在他的桌子上。”
“我……”王小璐指了指鼻子吃了一惊,但是蓝海星已经走远了。
蓝海星上了车,然后开车向着榕大而去。
很快,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蓝海星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傅识的电话,但是她没有接。
过了一会儿,只听“叮”得一声,傅识发过来了一条短信。
蓝海星把车停在路边,打开那条短信:放假两个月是不可能的,你知道院里人手不足,你一共有十天的累积假期,我放你两周。
她刚要收起手机,傅识又来了一条短信:有事,随时都可以给我电话。
蓝海星看着那条短信心想,可惜他已经不是那个她可以随时打电话的傅识了。
阴霾罩住了整个榕城,风将灰尘扬得很大,城市令人窒息,分不清楚是因为这低气压,还是因为污染。
街上不少行人都戴起了口罩。
蓝海星将车停好,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尚早,就径直走到校园附近的便利店给自己买了杯热饮,然后坐在窗口拿了本杂志随意地翻着。
她刚将手里的杂志合上,就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男子的身影从玻璃窗前经过,他的脸上戴着一只黑色的口罩,但口罩上方挺直的眉跟深黑的眼瞳给蓝海星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她微愣了那么几秒,就意识到他是白弈。
白弈推门而入,蓝海星连忙下意识地侧过身体,随手在货品架上拉了个口罩拆开给自己戴上,又随便拿了几件小东西。
她走到结账台,见白弈似乎只买了一包湿纸巾,他付完账就直接推门出去了,蓝海星连忙也结完账跟了出去。
白弈仍然步行,低头快步走在人行道上。
他穿着一件黑色短风衣,里面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衣,下面是一条窄身西裤,脚上穿的是一双很轻便的蓝色带星图案的胶底球鞋。
从上到下都是很老旧的款式,像是个寻常的学生,让人根本想不起来酒吧里那个穿订制衬衣的男人。
蓝海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面,天突然下起了雨,几乎瞬间雨滴就如断线的珠帘一般,朝着路面砸了下来。
行人们纷纷躲到了旁边商店的屋檐下,蓝海星跟白弈一起躲在一家商店的门口,当中隔着一个路人。
“爱丽丝!”那个站在两人中间的时髦女郎大声叫着前面自己的爱犬,那条白色的小狗掉头欢快地从她的前面跑过,时髦女郎只得冒着雨探出头又大叫了好几声,小狗才转回头湿漉漉地向她跑来。
“再不听话,就把你卖了!”女子半边身子都淋湿了,有些余怒未消。
“你的香水味太重了。”蓝海星突然听见白弈开口道。
“你,你说什么?”也许是因为白弈的嗓音很动听,因此那个时髦女郎没有立刻不悦。
“狗是看不清直线距离上的东西的。它们之所以会找到你,是因为它能记得住你的气味,你的香水味太浓,它就找不到你了。”
时髦女郎尴尬地“哦”了一声。
大雨敲打着路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不时有路人挤过来避雨,蓝海星与白弈并排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当中隔着几个路人。
她从包里取出手机,找到自己记录好的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你的委托我接了。
很快,对方就有了回复。
贺真真:那等着蓝医师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