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白弈略有些诧异地转过头道,“庞德的诗很少有女性会喜欢啊,蓝医师喜欢哪一首?”
蓝海星想了想只好坦白地道:“其实我不大喜欢意象诗。”
“是吗,我还以为蓝医师会喜欢。”白弈走过来将咖啡递给蓝海星道,“波澜起伏的山峰,夹杂在野草中的花香……蓝医师的引导语就像是一首充满隐喻的意象派的诗。”
这么富含着暗示的语句,如果是别人提,蓝海星一定会以为他另有企图,但是白弈说得太从容了,眼清如水,让人觉得如果你有什么不良的想法,那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蓝海星只好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甜腻的咖啡,,顿时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空空如也的腹部感到一阵温暖,人也精神了不少。
“你知道庞德谈恋爱时写的情书,连他自己的情人都认为生僻又难懂。”蓝海星捧着咖啡杯笑道,“就女性而言,我们也许喜欢唯美,浪漫,婉约,但却希望是用简单一点的方式,可以仅凭直觉就能理解的内容。”
白弈沉思了一会儿低头拉开自己的椅子:“那蓝医师一定会很喜欢庞德的老师叶芝的这几句……多少人爱你风韵妩媚的时光/爱你的美丽出自假意或真情/但唯有一人爱你灵魂的至诚/爱你渐衰的脸上愁苦的风霜。”
蓝海星觉得自己的心跳如同鼓点,闷闷的,不激烈,但每一下都好似击中神经,想起傅识她叹了口气笑道:“‘但唯有一人爱你灵魂的至诚’,谁又不喜欢呢?”
白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不知道蓝医师对宠物杀人案有什么新想法?”
“哦……”蓝海星想了想道,“上次白博士说面对变态杀手太过感性是件危险的事情,我承认,但像宠物案里的那个幕后凶手,是不是就该感性一点去理解,因为他是以理念为幻想的杀手,他可能本身是个感性的人。”
白弈抬头看着蓝海星,镜片后面的眸子泛着冷清的光泽,他淡淡地道:“人的想法随着境遇破土而出,郁郁而生,最终长成一片森林。但是有些人,你以为他内心是片森林,可是走过去才知道那只是一片蜘蛛网。”
“那么你自己呢,白弈你的内心是不是既不是森林,也不是蜘蛛网,而是一个覆盖着湖水的地方。”蓝海星微有些愣怔地看着他想着,隔了片刻才听白弈开口问,“蓝医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哦。”蓝海星回过神笑道,“白博士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论文的立意可是个大问题,我真要好好谢谢你……”
“请我吃晚饭吧。”白弈开口道,蓝海星略有些发愣地看着他,白弈挺平淡地接着说,“不是说要感谢吗?请吃饭吧,这样简单。”
“那当然。”蓝海星立即笑道,“不知道白博士喜欢吃什么?”
“蓝医师喜欢吃什么?”
蓝海星笑道:“我随意,只要做得好吃都喜欢。”
“那我知道一个私家菜馆,做的菜很不错。”白弈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只是远了一点,今天路不好走,开车过去时间可能有点长。”
“不怕,为了美食嘛,花点时间又算什么?”蓝海星笑道。
“那现在就走吧!”白弈摘下眼镜,站起来转身拿过外套。
蓝海星看着他颀长的身影,心想挺美式的嘛,这么容易约上,难道她之前想错了?或许白弈本身并不是擅长拒人千里,只不过是忠于职业操守?
出了门,白弈从善如流地上了蓝海星的车子,他拉安全带的时候,蓝海星瞥了一眼他的裤子。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深红色博柏利羽绒服,下面是一条简单的黑色西裤,博柏利天性里带着英伦的拘谨,服饰都透着一种学院的制服味,所以深红色就显得既有书卷味而又不失朝气。
白弈像是个很懂得挑衣服的人,可是他如果真的很会挑衣服,他不该这样穿,裤子穿得这么薄,他的腿会很疼吧。
这个男人还真是努力把自己装得像个没有缺陷的人,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蓝海星心里想着把暖气又调高了一档。
“白博士喜欢什么口味。”蓝海星开口问道。
“清淡一点的都可以。”
清淡一点……你喜欢吃甜品吧,这也要装?
“蓝医师呢?”
蓝海星心想重庆火锅,嘴里道:“我跟白博士……差不多吧。”
白弈转头看了她一眼:“是吗?”
“白博士回国多久了。”
“几个月吧。”
“那刚回来啊,还不太习惯吧,在这儿还有朋友吗?”
“没什么朋友。”
“没有啊。”蓝海星语带遗憾地道,“那平时都怎么消遣呢?”
“也就是看点视频什么的吧。”
“视频?是戏剧电影类的吗?”
“是一些心理学专业课程的视频,蓝医师感兴趣的话,我回头可以拷贝一份给你。”
心理学专业课程……你该把老港片拷贝给我一份吧!
蓝海星突然有些想笑,侃侃而谈,冷淡疏离的男人内里其实就是个幼稚的人,他突然变得没那么遥远,她感到他不再是白博士,而是白弈。
相比较而言,他的另一个人格白决就要危险多了。
白弈问:“蓝医师平时喜欢看电影?”
“读大学比较闲看得多一点,现在经常要值夜班就看得少了。”
“都看过哪些?”
“《白玉兰》《夏天,有风吹过》……”蓝海星笑着问,“《夏天,有风吹过》印象比较深刻,讲从初中到大学,在抑郁里成长的青春,白博士看青春片吗?”
“没看过不知道,不过蓝医师一定是个品味很独特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蓝海星不禁笑问。
“因为这些电影……听着就像是票房不大好的样子。不过幸亏有蓝医师这样的观众,国内的文化市场才能变得多元化。”
“哦,你过奖了……”蓝海星看着前方轻咬了一下舌头。
“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片子,我们可以一起去研究一下。”白弈接着道。
蓝海星忍不住转过头看着白弈,冬天的夜来得比较早,此刻的天已经全暗了。
车窗外的路灯光线好似被拉得飘了起来,白弈原本有些冷清的眼眸也被打上了一层柔光,像是落在水光里的墨,一层层蔓延开来,如同蹑足而来的薄雾。
“研究……什么?”
“蓝医师推荐的青春片啊,我们不是研究心理学的吗!”白弈认真地道。
“啊……”
“蓝医师……”
“啊?”
“你能看着前面吗?这样太危险了。”
他这是在请她去看电影吗?
蓝海星转头直视前方,不是没有男性病人约她,通常她都可以淡然处之,但白弈不像是她的病人。
他不像是她的病人,然而,他又的确是的。
蓝海星斟酌着用词,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转眼见白弈靠在椅子上好似在闭目假寐。
手机响了,她随手戴上耳机。
“蓝海星吗?”对面传来问话,语调稍有些冷硬。
“是。”
“你来一趟小周巷派出所,你爸因为偷窥邻居洗澡被拘留了。”
蓝海星抿了下唇道:“我爸在老挝,真偷窥了邻居洗澡,打电话过来的也应该是老挝警方,而不应该是小周巷派出所吧。”
电话那头顿了顿然后才开口道:“你认不认识胡不平?”
蓝海星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我的病人,我立刻就来。”
她挂断了电话看着白弈道:“不好意思,我有些急事,不能跟你一起去吃饭了,在前面放你下车好吗?”
“没关系,一起去吧,处理完了再吃也一样。”白弈无所谓地道。
蓝海星看了一下天寒地冻的窗外,没再说话,调了个头朝小周巷而去,路上又给楚乔四打了个电话,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小周巷那一带因为有几栋古宅,再加上相对比较偏远,所以一直都没有拆迁,成了榕城最大的老屋区。
胡不平家就在小周巷一处僻静的巷尾,蓝海星去做过家访,并排的两栋两层楼,前面还有一个院子,虽然盖的年代久远了一点,但很宽敞。
当初盖的时候,胡不平可能是考虑到儿子将来会跟自己一起住,为了不让未来的儿子儿媳感到拘束,所以才会采取这样有两个大门的结构设计。
可惜他儿子结婚之后,儿媳根本看不上小周巷的房子,他们另外在市区买了房,而胡不平出了院之后,就回了老屋居住。
等她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楚乔四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他一看见白弈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他怎么在这?”
白弈微笑道:“本来是跟蓝医师一起吃晚饭的,刚好碰上这件事就先过来了。”
蓝海星给了楚乔四一个警告的眼神:“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楚乔四闷闷不乐地道:“你那个叫胡不平的病人,被房客报警说他偷窥她们洗澡。你的手机号码就是胡不平给派出所的,他说你是他和他前妻的女儿,我已经替你跟他们解释过了。”
蓝海星吸了一口气,快步走进派出所。
她进去的时候,派出所里的警员都用一种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里屋还坐着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正在抹眼泪,看来就是被偷窥的事主了。
而另一个则情绪很激动大声嚷着:“这样的神经病为什么不送精神病院,要等他杀了人才送精神病院吗?”
蓝海星打量了她们一眼,发现她们的长相有些相似,但是情绪激动的那个要比流泪的那个的五官明艳一点,她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而流泪的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
楚乔四跟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小警官打了个招呼,那名舒警官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