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高兴么?那是好事呢。”
“你懂什么。”
“可是……”
“出去吧。”摇椅内一只手伸出摆了摆。手很细很白,上面套着的镯子在光线里闪着道青冷冷的光。
身后那女孩头一低朝外退了出去。由始至终,她和摇椅上的女人都没有朝我的方向看过一眼。我轻着脚步跟了出去,跑到外面却没看到那个女孩子,她就像阵烟似的凭空消失了,像她凭空出现时那样突然。
再返回屋里,那角落里红木的梳妆台和摇椅重新蒙上了白布,安安静静在那里搁着,从未有人在那里躺过、对着那张镜子照过般。连我放在桌子上那只手机也不见了,桌子上依旧一层薄薄的灰,角落里依旧躺着那只女性的木头偶人。而曾经摆放过我手机的迹象却一点都没有,我甚至在那张桌子上到不到曾经被我抓出来过的指纹。
意识到这点我低头朝手上看了看,手是干的,上面一滴水都没有。
“宝珠?”身后突然响起的话音把我惊得一震。
回过神看到林绢从门外进来,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一边朝我看看:“到处找你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的经历。
所幸林绢对此也并不在意,她手里提着我和她的行李箱,一边朝我招了招手,看上去有点紧张:“走吧我们路上再说。本新伯说周铭的大伯他们今天会来,应该就快到了,我们快走吧,我叫了出租车在外面等着呢。”
“什么??他大伯?”
“是啊是啊,快,快走。”
这真是横空而来的坏消息。
原本以为铁定不会出现的周铭的家人,竟然会在我们到易园的第二天就一起赶回来了,这实在太见鬼了。当下没多废话我接过行李跟着林绢就朝外跑,可还是迟了一步,快到门口时周家长辈亲戚们的车已经在门口停着了,一行人在我们绕过内影壁的时候迎头朝我们方向走了过来,正所谓狭路相逢。
那一刻的尴尬场面不是用简单的三言两语就可以去形容的。我得说那是我毕生所能遭受的最难受的尴尬局面之一,因为那几个人里不单单包括了周鸣的亲戚,竟然还有周铭的妻子,那个曾经把林绢打得鼻青眼肿的女人。
早就听说她因为林绢和她丈夫的事所以一直分居着,没想到她居然也回来了,而且来得那么突然。连一个回避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们。似乎存了心的就是想同林绢正面见上一见的,这个无论姿色和品位都不比林绢逊色,并且更优秀的女人,一身干净素雅的着装优雅地伴在一个年逾六旬的男人身旁,无声无息望着匆匆从中门里走出的林绢,像只高贵的天鹅。
我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女人会动手打人,并且打人的时候还能冷静得像个神。
这是林绢形容给我听的。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嬉笑着的,毫无所谓的样子,因为那时候她赢了,虽然挨打,但打她的那个女人之后没多久就搬出了周铭的房子。而这会儿我明显感觉得到林绢的手臂抖了一下,尽管她那张脸看上去是嚣张的,无视一切的嚣张。可我知道她在害怕。她怕那个高贵的女人,那个高贵,但一点都不担心打人会脏了自己手的冷静犀利的女人。
有那么片刻我们两边谁都没吭声,只有几个不知究竟的周家人有点茫然地两头看。虽然这沉默维持的时间并不久,虽然我也并不是当事人,可是手心还是很快被汗湿了,这种僵持气氛压抑得叫人难以忍受。
直到不久之后突然间被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给打破。
叫声是从内院里传出来的,我心知是在拍戏,不过还是装着很吃了一惊的样子,和那几个进来的周家人一起回头朝身后看。
紧接着又一声尖叫,这一次连始终淡漠着张脸的周铭的妻子程舫也不由自主眼神为之一闪。可就在我以为他们会因为这叫声而赶进内院,并且暂时把我们两个人给忘记的时候,偏偏这时本新伯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就知道那要坏事了。果然,还没等走近,他已经大声嚷嚷了起来:“二爷三爷回来了!呦!大少奶奶也回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别担心里头的声音,是上次跟您们说起过的那家剧组,拍戏,拍戏呢。”
听他这么一说程舫的目光再次扫向了林绢,我在她眼里读出了某种野兽行将攻击的讯号。
早就听说程舫家是有来头的,她是香港人,祖父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黑社会的,直到香港回归。而她本身却是修的法律,从事律政近十年,却为了一个男人不惜扯下脸面出手打人。就是这样一个女人,面对面同林绢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互相看着对方,我从没感觉过林绢像今天这么弱势过。
却不知道她会发出怎样的攻击。她斜睨着林绢,像看着一个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下的猎物。而林绢呢,她这会儿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我感觉不太出来。除了刚才那一阵颤抖之后,她平静得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了,我暗暗期望她能有平时那样的急智和能力,好让我们顺利从周家这道古老的大门坎里跨出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内院传了出来。很急的步子,伴着几声听上去仓皇得有点变调的叫:“本新伯?本新伯?????”
这叫声让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朝那方向看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看到几个剧组里的人踉踉跄跄奔了出来,一个个脸色惨白惨白的,活像身后跟着只鬼。见到我们一大票子人站在这里,里头一个女孩哇的声就哭了出来:“快去报警!!!里面出事了!出事了!!!”
全文免费阅读 7第七章
还没进院子,一只喇叭打着转滚到了我的脚下。
院门口聚集着很多人,都是剧组成员,一个个扒在院门口边对着里面看,边交头接耳说着些什么。没等本新伯走过去跟那些人打招呼,门里面一阵争执声传了出来,嗓门很粗很大但又极力压低了的那个听起来应该是导演陈金华,还有个声音老一些,听不出是谁的。
“大爷,您冷静一点!”走到那些人边上时我听清楚陈金华说的这句话。然后里面一叠声咆哮:“滚!都给我滚!谁让你们动我的娃娃!我的娃娃!!”
“轻点,大爷您轻点,这里哪儿有您的娃娃?啊?哪儿有?”
“被你们弄不见了!被你们弄不见了!毙了你!!毙了你!!”
这当口周家的几个人跟在本新伯身后走了进去,除了程舫。她就站在林绢的后面,我想她是存心不让我和林绢能借机会离开,所以只能继续待在原地,一边顺势朝里面张望了一眼。
这一看倒让我吓了一跳。
我看到那导演背对着我在院子中央站着,手平举在头的两侧,一动不动站得像个雕塑。离他一步不到的距离站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边上的灯光道具被砸了一地,他披头散发在那堆破烂道具间站着,手里握着把很老式的步枪,长长的枪杆正指着导演僵硬的脖子。
不知为什么这个老头看上去怒不可遏,拿着枪的手微微发着抖,像根干枯的木头。可尽管这样,比他高了一个头并且壮得像头牛的陈金华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去迫使他把武器放下去,因为老头的手指就扣在扳机上,感觉随时随地会把人给一枪崩了似的。
可这老头是谁?我从没见过这宅子里有这么一个人,也没听本新伯说起过。
“老爷子!老爷子哎!您这是干吗呢!”正狐疑间,眼瞅着本新伯几个大步朝那老头跑了过去,我和周围人不约而同抽了口冷气,因为他随即被那老头枪杆子一转指住了头,并且卡嘣一下给枪上了膛。
可本新伯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迎着枪杆继续朝老头走过去,一边陪着张笑脸:“老爷子,我本新呐,还认得不?”
话音落,老头的枪杆在他脑门上停了几秒钟,然后咕哝着从他的头移到了他的脖子。本新伯乘机抓住了枪杆子,却也不敢太用力,只是往边上轻轻偏了偏:“大热天的,老爷子跑到这里干吗呢,本新扶您进去歇着?”
刚说到这里老头突然把枪往回用力一抽,一转身指住正想朝后退开的陈金华:“他们偷我娃娃!他们偷我娃娃!!”
“老爷子老爷子,”本新伯赶紧把枪杆再次抓住,一边摸索着从口袋里抓出样东西塞到老头怀里,跟哄小孩似的:“娃娃在这里呢,看,老爷子,娃娃在这里。”
老头抓住了本新伯塞给他的东西。它看上去是块长条样的木头,宝贝似的被他揣进怀里,这让他情绪平稳了点,虽然嘴里还在不停咕哝着,但已经不再用枪乱顶着别人。只是本新伯试图把枪从他手里拿走的时候被他警觉地瞪了一眼,他似乎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包括本新伯。
“什么鬼地方。”还在看着,我听见边上有人轻轻说了一句。是个年轻的演员。两眼一直盯着院子里那个古怪的老头,他脸色看起来有点难看。
“你刚才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吧。”边上人揶揄他。
“得了,如果我有陈导的块头儿我也能当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