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故意很响,为的是让其他人也都能听见。
而这么做原是想打消他们今晚逗留在这地方的念头,可谁想才把话说完,却反而引起了他们更大的兴趣。
尤其是汪进贤,原本是在低头整理着自己那堆行李的,在听我说到一半时他走了过来,之后听完,便一边抽着烟,一边眯着眼问我:“这事听着怎么那么玄乎,杀人又吃人,那女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不知道她到底真傻还是假傻,但我知道我们不该在这种地方过夜。”
“为什么,就因为以前有个疯女人杀了她老公么?”谢驴子笑着问。
“倒是个能写故事的题材,”汪进贤吸了两口烟后淡淡道,“老公骗婚娶了低智商又视力差的老婆,本想玩玩就把她给扔了,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的命给扔了进去。”
“你有兴趣了?”
“没。这种爱你爱到杀死你的段子,女人爱写,而且市面上写的人多了去,我不太有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谢驴子问。
汪进贤看了看手里的烟,笑笑:“当然是纯的惊悚。”
“嘿,还纯惊悚……”
“所以就算是要写,也得拿回去提炼提炼……”
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越说越来劲,几乎忘了我的存在,我不由径直打断他俩的话道:“我说的可是事实,不是什么故事段子。”
他俩由此将目光再次望向我,我略一停顿,继续往下道:
“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么,那个女人在说了那样的话后,这村子里的人就都死了,想想看难道你们就不觉得瘆得慌么?”
“噗……”我这话令一旁走过的罗小乔一下子笑出了声:“哈哈,宝珠,你刚不是说你不信鬼神的吗,现在怎么一副要快见到鬼了似的腔调。”
“我不信但并不代表我否定那些东西的存在,”我回头望向她:“而且这村子里死过那么多人,怎么着也是不吉利的,白天来转转也就算了,何必要在这样一种地方过夜呢。”
“你担心啥呢,”她继续咯咯笑着,一边用手里的大手电照了照我。“难道是怕我们会遇到鬼?”
我沉默。
看着她那副嬉笑的表情,其实我真的很想对她说,如果真的遇到了鬼,看你是否还能这样快乐又肆无忌惮地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最终我只是摇了下头。见状何北北走过来轻轻拍了她一下,随后对我笑笑道:“这丫头就是傻大姐惯了,你别跟她说鬼,越说她越来劲。这回要不是她坚持要来,我还真舍不得丢掉手里那么多要赶的活儿。”
“你不也想要‘突破’一下么。”罗小乔不满道。
他再笑:“突破,那也得真有东西被拍到才能突破,否则也就是个‘走进科学’的山寨版而已。”
“什么山寨,起码咱是真的敢进这地方拍,他们敢么?”
听他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我从之前所预感到的那种不安渐渐变得更加强烈起来。
于是为了确凿地证实一下,我当即抬高了点嗓门打断他俩的话,问:“你们到底上这里来是为了拍什么,不单纯是旅行纪录片吧。”
“旅行也有,记录片也有,不过还得加两个字。”罗小乔道。
“哪两个字。”
“见鬼。”
“见鬼?”听她这么一说,林绢不由几步走到我身边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她:“你们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难道是为了拍鬼?”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们要拍什么,纯的风景记录片么?那玩意放在网上有谁要看。”
“可是喜欢看游记的人不少啊……”
“那可不一样,”一边说,罗小乔一边推开何北北走到我俩边上,将手里的手机递给我们看。
我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她之前的网站浏览页面。是他们出发前所发的微博,记得临走时她给我看过,大约有一百来条留言,几十个转发。可这时赫然转发率已超过了一千,皆因汪齐生在大约下午两点的时候转发了这个帖子,并多写了一句:‘即将到达黄泉村,能否证实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我们又能不能亲眼见到、并录下这个村里传说中的恶鬼,今晚可能就会见分晓。’
“看到了么,”然后将手机从我手里抽出,罗小乔有些得意地朝我笑了笑:“这才叫‘不少’。单纯只为了看我们的旅游记录,能吸引来多少人,你不是赵薇,我也不是章子怡,能有多少人来关注。但为了看‘鬼’,可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她转身朝何北北招呼了声,便蹦跳着继续朝房车处跑去,去搬运那些他们为数过多的行李。而我目送着她轻快的身影一瞬间心里头涌起阵难言的情绪,说不清是恼怒还是不安,亦或者害怕,便追着嚷了一句:“也许根本什么也拍不到呢,不如明天白天再来拍怎么样??”
“但是你说的那个故事实在太有意思啦,宝珠。”她回头很开心地对我道:“刚才听你说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已经想好了一个很精彩的剪辑片段,实在等不及啦,今晚就得取景。”
这下我是真的不知该说写什么才好了。
原本说出那个故事,只是为了他们听后能带着稍许那些对恐惧本身的敬意,然后从这村子里撤离。
谁想,竟成了他们的题材。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愣想着站在原地时,我听见林绢在我身后同谭哲吵了起来,她责骂谭哲明知道这些人的计划却不告诉她,并试图让谭哲说服那些人今晚离开这里。
我知道她现在对鬼这字眼比我还敏感。自易园的事之后,她就总能看到那些东西,虽然狐狸已设法做了点手段,令她以为自己见到的只是因她的心理问题而产生出的幻觉,但我知道那些已经影响到了她的生活,她现在每周都是要去看心理医生的,也比以前更多地喜欢逗留在人多热闹的场所。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想到跟我一起出来聚团旅行的原因,在她看来,这意味着野外、不受拘束的活动、以及艳遇。或者,能借着机会同这名和她亦友非友的男人发生些什么。
却全然没想到那一切的背后原来竟藏着这么一个目的。
这怎能不叫她生气。
可是生气却并没有任何用处,因为那些人的行程分明就是完全已经计划和决定好了的,不会因为我俩中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态度,任何一句话而有所变更。因而不久之后,那男人便用他英俊的笑容和老练的吻打断了林绢的话,然后抱起了她,寻着一处僻静幽暗处走了进去。
直等他们身影消失,我才不得不接受今晚必须住在这个地方的现实。
却迟迟不愿意跟着那些人进入他们所选的那栋房子,因为那房子就是当年村长招待我和姥姥所住的王寡妇的家。而离它不远,那栋破烂不堪的、几乎连房顶都快没有了的矮平房,正是墓姑子和她死去丈夫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