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上有点事,比较忙。’他很快回答。
简单又普通的回答,让刘晓茵无法再继续找话题跟他聊些什么,只能对着他头像上那张逆光的侧脸发了阵呆。她有点痴迷那张侧影,虽然可能根本不是那男人的真实照片,但她总不自觉地会在聊天时将他同这张脸代入到一块儿。
所以不知不觉打了句:‘认识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但还没发出去,屏幕上突兀跳出对方一句问话:‘那个4号间你后来又进去过么?’
‘没有。’刘晓茵清除了那句话,敲上这两个字后迅速发出。
‘那就好,那里头怪邪门的,以后都不要再进去了。不过,关于里头那头发,你有没有问过别人它是怎么回事?’
‘没问过,我还没跟人说起我进过4号间。对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刚才我在解剖室看到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好像看到有团头发在地上动,不过也可能是只老鼠。’
‘头发?什么样的头发?’
‘没看清。’
‘小心点。你虽然在殡仪馆工作,但我看你对那地方的规矩知之甚少,也没人会特意教你那些,所以自己要当心些。’
这话说得人心里挺暖的,刘晓茵把它反复看了好几遍,直到发觉时间差不多该去巡逻了,才有些手忙脚乱地回了句:‘嗯,知道了。我得去巡逻了。’
‘晚安。’
这是那男人第一次跟她道晚安。
似乎无形中有种距离接近了点的感觉。‘晚安。’于是她也回道。然后关上电脑拿起钥匙和科长给交给她的蜡烛香烟朝外走去。
十点过后地下室静了不少。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了,也很少再有来来往往运送尸体的声音和家属的悲哭。不过火化炉依旧在被人使用着,所以她草草看了圈就离开了,也很快巡视完了两间停尸房。
2号停尸房总是查得比较仔细,尤其是墙上新换的报警器,还有小间的门。自那天发现那扇门没被锁后她就养成了每次检查完都要推两下才走的习惯,哪怕刚刚把门关上她还是要推两下才放心,因此那天之后停尸房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状况。
之后她下楼去了b2室。
以往那一层总是随便晃一圈打个卡就可以了,这天比较特殊,因为科长给她安排了一项额外任务——要她在十一点前把蜡烛给13009号尸体点上,再供上一包烟。
13009号就是新到的那具被从警局送来的尸体。
谋杀致死的,所以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得到的照顾也就比较特殊。
这样想着,刘晓茵正要打开解剖室的门朝里走,但不知是否是受了刚才跟人聊天的影响,她在看到解剖室边上那扇陈旧的小门和小门上锈迹斑斑一个‘4’字时,开门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她觉着那门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似乎是头发。
于是立刻打开手电朝那方向照了照。
却发现原来不过是一团蜘蛛网,她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对着那团蜘蛛网呆看了一阵,寻思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那么一点东西都能让自己杯弓蛇影地吃上一惊。
就在这时她听见墙里头传来一阵滴水声。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那声音是从解剖室里传出来的。这会儿解剖室里应该没人,她不清楚这么清楚的滴水声是怎么回事,难道有谁离开时没把水龙头拧紧么?寻思着她立刻把解剖室的门打开,正要习惯性地去摸墙上的电灯开关,却见里头有灯亮着。
是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透过灯光的照射她隐约见到对面墙角处有个不像是工作人员的男人蹲在那儿,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滴水声就是从他那方向传来的,滴滴答答,仔细听却又好像是他在哭。
“请问你是哪位!”当下她立刻摁亮了手边的开关。
头顶白炽灯唰的下亮了,明晃晃的光迅速铺满了整个解剖室,也照出了那个蹲在角落里的人。他看上去脏透了,虽然穿着质地很考究的衣服,但那上面沾满了褐色和土色的污迹。脸上则更糟,头发湿漉漉地在脸上黏成一团,混着泥浆类的东西,让人完全分不清楚哪些时头发,那些事他的五官。他将那大半张脸埋在他两臂间,肩膀微微颤动,的确真的是在哭。
见状微微犹豫了下,刘晓茵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公式化对他道:“这里是员工区,先生。家属区是在……”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到身下一热。
低头看,发觉自己的白裤子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经血染红了一大片,她忙匆匆夹紧腿停下脚步,再尴尬地抬头朝墙角处看时,见那男人闻声朝她抬起了头。
那一瞬刘晓茵差点腿一软跌坐到地上。
那男人一张脸几乎全都烂透了。他面朝刘晓茵用他两只皱巴巴的手使劲抠着自己眼睛,没有嘴唇的嘴巴张得很大,从里头发出一种极力想叫,但很难宣泄出来的嘶嘶声。
然后他重重抽泣了一下,不见了。
仍旧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从那方向传过来,却原来只是墙角处水管里渗出的水滴声。
vip章节 2274号间九
后来到底是怎么回到楼上去的?刘晓茵说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等脑子里重新有了意识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保安室里,两只手不停发着抖,连电棍也握不住。
但她不知道自己反复去拿那支电棍是要干什么,去用来对付在解剖室里见到的那个‘人’么?可她甚至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解剖室里见到过什么‘人’,他跟停车场里她见到的那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一样,很真实地在她眼前出现过,可是又他妈很虚幻地消失了……
说到这里刘晓茵话音突兀一顿,然后有些莫名地问了我一句:“你见过医院里贴佛像么,宝珠?”
我愣了愣。一时想不起是否在医院见到过,所以很快摇了摇头。
“但我见过。”她说。“就在他们带我去签字的时候,我在他们办公室的门背后见到他们贴着张很大的佛像。”
“你确定不是过年时候贴的财神?”我为我这句不算太冷的冷笑话噗嗤笑了声。
之后发觉有点突兀。
因为她听了没有笑,只是朝我身后窗玻璃上的纸符看了眼,然后摇摇头:“是佛像。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佛,不过我在殡仪馆里见他们贴过,不会搞错。只不过,在殡仪馆里看到别人贴着佛像或者耶稣像什么的,不会让人觉着奇怪,是吧?但在医院,这种用各种各样学术和科技跟死神抢生意的地方,居然会有医生在他们办公室里贴佛像,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就有点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