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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切斯阁下。”来人语气温和,可身上的气势却是儒雅中隐隐透着威严,让人不敢造次,“我记得帝国军事大学今天没有放假,而您好像还在读二年级。在下奉劝一句,作为公爵的继承人,期末总得有张看得过眼的成绩单,才不会让桑切斯这个姓氏蒙羞。”

卡利面色惨白,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胯部,依然直不起腰:“你他妈……”看到来人的脸,他愤愤的咽下后半句脏话,虚张声势道,“阁下不去上议院开会,管我们家的闲事干什么!”

“即使是家事,帝国也不允许暴力行为。”这位阁下的语气里依然充满了温和笑意,不听内容,还以为他在和朋友聊天,“而且大家都知道,宁先生和令尊并无血缘关系。”

“你……”

“报警吧。”宁远宸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不敢把事情闹大?”他点开智脑,准备呼叫警察,“对不住了,我还真不是,闹吧,我还要把你告上法庭,让大家都知道,一个贵族,还是军校学生,是怎么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的!”

“住手!”卡利又冲了过来。

来人再一次挡在两人之间,一手制住卡利,转头对宁远宸笑着说:“宁先生不如卖我个面子,今天就这样算了吧,想必他以后也不敢再主动过来招惹你了。”

一张熟悉的脸骤然出现在宁远宸的面前,宁远宸立刻倒吸了一口气,惊呼道:“韩逊?”随即立刻低下头移开视线,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名字,再联想到昨天的顾昭庭,宁远宸顿时后背的寒毛都立起来了。难道一个顾昭庭不够,所以韩逊也来了吗?

韩逊等了几秒,见他只是盯着地面发呆,便替他做了决定。

“阁下请尽早回去吧。”他推开卡利,“如果再不走,我也要叫警察了。”

卡利对着地面啐了一口,语气充满了恶意道:“韩逊阁下,你不会也当了这个小biao子的入幕之宾了吧。”但他也只敢呈口头上的威风,怕韩逊再教训他,连忙离开了。

韩逊看着他离开暖房,这才转身面向宁远宸。此时宁远宸已经调整了过来,换上礼貌疏离的表情,对他微微鞠躬道谢:“多谢您出手相助。”

“应该的,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军校生欺负一个孩子吧。”韩逊笑道,取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我叫韩逊,昨天也参加了丁哲唯公爵的宴会,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碰到你。看来你我缘分不浅,不如交个朋友吧。”

宁远宸勉强笑着,接过他的名片。他内心早就乱成了一团麻,能控制住自己不作出奇怪的表情,已经十分难得了。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强迫自己仔细阅读这张名片上的字。

随着随身智脑的普及,电子数据已经取代了纸质材料,成为了传递信息的媒介,因此纸质的名片已经成为豪门世家的贵族子弟用来彰显身份的奢侈品了。而这张黑底烫金的名片上,韩逊的职位还不少。

侯爵——这个爵位是为公爵的继承人特地准备的;上议院议员,保守党党魁——宁远宸迅速的瞥了一眼他胸口的党徽,注意到了那一圈橄榄枝金边;第二财政大臣——为了制衡执政党,在野党组成的影子内阁成员都会担任各部门的第二大臣,而财政大臣这个位置举足轻重,来年便是大选,看来下一任首相非他莫属了。

如此年轻,却能在政坛上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眼前这人,不仅名字和长相和系统世界里的韩逊一模一样,连这出色的政治能力和手腕,也是不相上下。

难道这个韩逊真的是系统世界里的韩逊?可这个韩逊客气疏离的表现,又让他不敢确定。

宁远宸经历的第一个世界是个奇怪的古代世界,这里没有女人,只有一种能生育子女的男人,被称作哥儿。宁远宸就是一个哥儿,身份是韩逊的童养媳。

韩逊家境一般,父母早亡,奶奶病弱,无力照看不过三岁的孙子,便买来十二岁的宁远宸照顾他,还能传宗接代。初来乍到的韩逊哪里干过粗活,手笨脚笨的,着实吃了几年苦头,才掌握持家的技能。此后二十多年,他都安安心心的呆在这个乡下院子里,照顾病弱的奶奶,伺候自己年幼的丈夫读书考功名。

刚得到系统的宁远宸只是个丧母不久,又缺乏生活技能,性格怯懦,笨拙单纯的少年,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依赖韩家,安心地当童养媳。在系统的干预下,随着韩逊渐渐长大成人,他也爱上了这个被自己养大的男人。那时他觉得,自己虽然来到一个落后的古代世界,过了好多年苦日子,却还是获得了幸福的家庭,只觉得满足和安心,待得丈夫榜上有名,光宗耀祖,再生几个孩子,便再无遗憾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韩逊高中状元后,他等来的不是封诰命的圣旨,而是捉拿他的官兵,罪名是与人通奸。原来,备受皇宠的三皇子看上了韩逊,但皇子哪能给人当妾,于是诬陷他不守妇道,好让韩逊将他休了。

而那时宁远宸已怀胎五月,若是别的理由,就算休妻,这孩子也是长子,而冠以通奸罪名,孩子说不清是谁的,就算是孕妇也要浸猪笼。而三皇子似乎是恨他恨到了极点,还命人用零零碎碎的酷刑,将他折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才处死。

韩逊对此一清二楚,却一言不发,他眼睁睁的看着将他抚养长大的宁远宸被人害死,从始至终不曾回护过宁远宸一句。

那一世,是宁远宸爱得最纯粹、最依赖、最纯情的一世,而韩逊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成长了起来。自此宁远宸再也没有像那样,愚蠢的当一个菟丝子,做个只知道洗衣做饭、任人捏扁揉圆的贤妻良母。就算因为系统,对这些渣男爱得摄魂颠倒理智尽失,也不忘了学习技能,提升自己,不让自己太被动。比如第二世,他是工诗擅画、能歌善舞的名妓,不至于被俗人猥亵,而在被卖回南馆之前,他也曾谋划多年,把控着将军府管家的实权。

看着眼前这张让他想噬其肉食其血的脸,宁远宸一分钟也不想和他多呆。但是他被系统培养出来的争强好胜的性格,让他不肯采用逃避的姿态。如果这个韩逊不是第一世的韩逊,看在他位高权重又主动交好的份上,自己应当抓住机会结交,而非疏远怠慢,自断一条门路;而如果他就是那个韩逊,他就更应该正面迎敌,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免得这畜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畏畏缩缩没有主见的白痴。

“如果不是您刚刚制止他,恐怕我现在已经躺进医院了。”宁远宸落落大方地笑着,向韩逊伸出手,“不如给我个机会,让我请您吃顿饭,也好向您表示感谢。”

韩逊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脸,许久没有说话。宁远宸毫不动摇的回望着他,脸上带着矜持而自信的笑容。

第10章

“虽然我很想接受您的邀请,可是我今天有好几个会议要出席,怕是没有机会了。”韩逊最后一脸遗憾的说。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宁远宸假笑道,“既然没能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共进午餐,那至少让我送您离开,以表心意。”

韩逊对上宁远宸的眼睛,顿了两秒,道:“您太客气了,等忙过了这阵,任凭调遣,只要您别误会我是在找借口就好。”

两人并排走着,离开了暖房,一路上说说笑笑,聊着今年还处在辩论阶段的新政,虽然宁远宸似乎对这些消息知之甚少,可他的反应速度很快,对问题的思考也很一针见血,一点也不像个对时政一点概念都没有的学生,倒像个在议会搏杀了几年的政客。

走进酒店大厅,离大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一个怀孕的女人在丈夫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女人腹部突出,但走的很稳,对丈夫略显夸张的关心有些哭笑不得,可从表情上能看得出她满心的幸福和甜蜜。

宁远宸停了下来,目送那个女人离开,这才转头对韩逊道:“真是一个幸福的妈妈。”

“是啊。”韩逊微笑道,“怀孕的女人是最美的,也是最幸福的。”

“那可不一定。”宁远宸淡淡道,“怀孕的女人是变得更美更幸福,还是变得更丑更悲惨,全看她的丈夫。有的人,在宠爱和珍惜中孕育生命,在期待和盼望中诞下子女,生命因此变得更加完整,当然会更幸福更美丽,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丈夫的一点垂怜,怀上不受期待的孩子,不被抛弃已经是难得,生下子女,也不过是让人生的负担变得更沉重而已,只能在苦难中憔悴凋零……”

他看了眼韩逊,发现对方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微笑,对他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顿时一滞。难道真的不是那个韩逊?

宁远宸想着,立刻假装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只是想起了我母亲……您也知道我的身世……”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一定告诉我。”韩逊握住他的手,“不管有没有丈夫的宠爱,对于母亲来说,孩子都不是重担,而是照亮黑暗人生的火把。她让自己憔悴,只是为了让孩子过的更加灿烂而已。”

宁远宸被他装模作样的感动堵得反胃,只能憋红自己的眼眶,小声道:“谢谢您……”

韩逊径直离开酒店,坐上来接他去开会的悬浮车,秘书随即向他汇报今天会议要讨论的内容。他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几分钟以后,他忽然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把脸埋进了手掌。秘书慌忙噤声,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再也不敢说。

不像,真是除了那张脸,没有一点像的地方。韩逊对自己说。远儿遇到这种情况,不会反抗,又笨嘴拙舌,只会吓得直哭,他也不敢抬头看别的男人的脸,上一世,连左邻右舍的男人和他说句话,他都紧张得半天回答不了一句,又怎么敢邀请自己吃饭,怎么敢与自己对视而毫无怯意呢?他的远儿,只知道当今皇帝的年号,满心都是怎么照顾他,怎么照顾他们的家,又怎么会和他侃侃而谈,讨论当今时事呢?

可又为什么,当他看到那个孕妇的时候,身上又会散发出那样浓烈的哀伤和惆怅?若是思念母亲,明明带着孩子的妈妈比孕妇更让人心酸才对。那番苦涩的自嘲,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那样的不幸一样。

远儿,远儿。韩逊在心底默默的呼唤着,感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慢慢变得湿润了起来。你若真的来了,该有多好,让我好好补偿你,我一定会好好疼你,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了。

而另一边,宁远宸已经把韩逊带来的负面情绪抛到脑后。他回到房内,稍作休整,便打开智脑,找到通讯录中的一个人,拨通了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