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何罪之有?我不知道。”沈默依旧摇头道:“我只是恪守着为人为臣的本分。”
那老者忍不住失笑道:“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你奉旨办案,却罔顾君父,私毁证据,妄图掩盖真相,这也叫为人臣子的本分?”
“儿子本不本分,只有父亲说了算;”沈默不卑不亢道:“臣子本不本分,只有圣上说了算。”
“你……”老者被堵得一愣一愣,气道:“口气真不小,就凭一个小小的举人,也想见皇上?做梦去吧!”
“见不见我,由皇上说了算,别人都说了不算。”经过了最初的惊慌,沈默已经冷静下来……对方如此藏头露尾,定然是顾忌重重,那就算气焰如何嚣张,也不可能持久,自己必须要守口如瓶,不漏破绽、不给机会,如此坚持下去就会有转机。
所以无论老者问什么,他都一个论调‘我是忠于皇上的’,至于其余的,概不解答。
老者耐着性子问了半天,一无所获,脾气便上来了,冷声道:“送你一句:‘煮熟的鸭子虽然嘴硬,却逃不过被撕碎吃掉的命运’,既然你不愿合作,那就在这等死吧!”
沈默无所谓的笑笑道:“煮熟的鸭子有可能也是会飞走哟……”
老头彻底明白了,是没法跟这小子斗嘴的,便不再说话,气急败坏的对边上人吩咐道:”咱们走!”然后就听到脚步声,开门声,恭送声,屋里便安静下来。
虽然没了动静,但沈默心里的恐惧愈发浓重了,他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身子一阵阵的打冷颤。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挣扎着坐起来,决定先想想到底是什么人在玩自己……首先能把自己带到这儿的人,只有陆炳或陆炳的手下。先说陆炳,虽然觉着这位大特务头子,没必要如此脱裤子放屁,但沈默对上情内幕并不知晓,说不定人家想借机阴害严阁老呢,就像当年整黑材料告到仇鸾一样,这都是说不准的……如果假设陆炳本身不存在动机,那就是受人之托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手下擅自做主……门口那校尉不是说陆都督进宫陪皇上修炼去了么?
至于受谁之托,沈默就更没法说了,谁让严嵩树大招风,又名声不好呢?在京里大人们的眼中,自己无疑是对付严党的一样利器,所以那些视严嵩如仇寇的清流有这个动机,想取严嵩而代之的李默也有可能;甚至做贼心虚的严嵩一党也有可能,还可能是别的什么势力……沈默不禁暗骂一声:本以为浙江的水就够浑了,现在跟京城一比,那叫一个清澈见底啊!
不过无论如何,能有这个面子,搬动陆炳的人不多,有必要拿自己问话的人更少,想来想去,沈默觉着两个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严嵩或者李默。从以往历史看,陆炳与严嵩是存在合作关系的,而且两者之间,显然是严嵩的地位更高一些;而李默是陆炳的老师,据说陆炳向来对其言听计从,所以两者都有这个面子。
至于沈默印象中别的大人物,诸如徐阶、裕景二王之类,可能性应该不大。因为对徐阶来说,虽然与严阁别过一阵苗头,但随着李默的崛起,对徐阁老来说,必须要调整对严嵩的策略了……这时候斗倒严嵩的话,只会让年纪比自己大,资格比自己老、后台比自己硬的李默上位,这肯定是徐阁老不愿看到的,毕竟严阁老好歹快八十了,徐阶熬啊熬啊,很可能就熬出头了。可一旦李默上位,徐阶就更没指望了……李默六十岁,比徐阶大五岁,且吃嘛嘛香,身体倍棒,谁能熬过谁还不一定呢?所以徐阶现阶段就算不帮严嵩,也一定会韬光养晦,坐山观虎斗,沈默相信自己都能想明白的问题,那位堂堂次辅不会犯糊涂。
而裕景二王也应该不会蠢到,与那个爱猜忌的父皇的铁杆兄弟,打交道的份上……开玩笑呢,陆炳不仅是锦衣卫头子,还是皇帝的侍卫头子,是京城兵马统领,你个皇子与其来往,想干什么?
想来想去,无外乎陆炳,严嵩和李默三位中的一个,那到底是谁呢?
就在沈默想深究的时候,突然问道一股烟味,还混合着极其辛辣刺鼻的味道,紧紧吸了一口,便把他呛得咳嗽连连,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不会要烧死我灭口吧?
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赶紧趴在地上,紧紧贴着地面,使劲歪着头,鼻子紧贴在棉袄的领子上,并使劲往上面吐口水,他知道火灾中大多数死难者,都是吸入烟尘中的有毒颗粒窒息而死的,便用这法子,尽量少吸入些烟尘,多活一刻算一刻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