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一分也承受不起。
明明医生说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伤得比较重,其实是体力消耗过多,累的而已,可他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尤其是心脏那里,受了特别严重的伤,仿佛要死掉一样,因为,那么痛。
如果不是伤得要死了,怎么会那么痛?
他阻止母亲去探寻真相,说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打架,不是为了要帮谁隐瞒,是因为,他害怕,他太害怕了。
他害怕,万一查到的真相更残忍,他能承受多少?
是不是,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同时在和别人商量,要如何将他的丑态暴露在所有人眼前,从此以后,好能够摆脱这个变态?
时羽抬手抹了抹眼睛,可眼角却是干干的,一滴泪也没有。
他以为自己哭了的,毕竟那么难受,可居然没有。
是不是因为眼泪已经在心里流尽了,所以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嗡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时羽眨了眨眼睛,从床上慢慢的爬了起来。
下了床,目光空落落的扫过整间病房,最后落到台几上果盘里的一把水果刀上。
慢慢的走向台几,拿过水果刀,取下刀鞘,露出白亮亮的刀片,锋利的刀刃在明亮的室内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时羽握着刀子,比划了一下,不由得抿起唇,坚定了神色。
手机的“嗡嗡”声终于停止了,时羽最后看了一眼被丢在床上的手机,握着刀进了洗手间。
覆盖了半面墙壁的一大块镜子里照出他的上半身,乌黑的一头长发丝绸一般莹亮,逶迤垂到腰间,露出来的锁骨处,手臂处,都带着青紫,一张脸却干干净净的,只有些微的擦伤,那是在草地上被杂草划到的。
时羽握了刀,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外头的门发出了“嗒”地一声,时羽感觉到有人进入了这间病房,他却不在意,兀自的在脑袋上比划。
没多久,一声尖叫震得他险些失手划伤了自己的脸。
握紧了刀子,时羽转头看向来人。
洗手间门口,时妈妈瞪大了眼睛,颤巍巍的道:“别想不开啊!刀子割肉那得多痛啊!”她忍不住扬高了些声音:“你这傻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在医院里自杀,就没想过要是死不成咋办?万一医生再把你救过来了,你不是白挨刀了吗?你……”
说到一半,她蓦地住了嘴,觉得自己这话似乎不太像是劝,反而像是教人怎么去自杀更能死得快!
顿了顿,她露出讨好的笑容,伸手掌心向上,“来,把刀给妈妈。”
时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时妈妈心慌意乱的,只想他赶快放下刀,急忙忙道:“对了,玉玉!你还有玉玉呢,这一刀割下去,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啊!三思啊,孩子!”
昨天就得知了申家父母闹离婚的事情,时妈妈一直不敢把这事儿往孩子面前透露,就怕他带着伤跑到申家去。此刻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求能够用他在乎的事留住他。
时羽本来因为她的出现和打断有些犹疑的神色再次坚定了下来,果断抬手,手起刀落。
时妈妈大声尖叫,第一时间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纵身铺到时羽身上,用另一只手抱着他。
生怕自己一睁眼,面对的就是自己孩子血溅当场的画面,时妈妈闭着眼,泪珠子却哗哗的往外淌,崩溃的哭道:“孩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然后她就听到时羽冷冰冰的说:“放开。”
时妈妈一惊,睁眼从手指缝里往外看,却看见自己孩子好好的,一点血没流。
她连忙从孩子身上下来,讪讪地问道:“你没死啊?”
时羽没说话,只是抬手一刀一刀的割掉自己的长发。
黑色的长发一缕缕的落到地板上,像是一滩黑色的积水。
时妈妈见他只是要割头发,狠狠松了一口气,大声感叹道:“我就说嘛!我们家孩子不可能自杀!”
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把一头好好的长发割成了狗啃似的短发,时妈妈才有些可惜的道:“留了这么久呢,割了多可惜啊。”
等时羽搁下最后一缕头发,她连忙伸手:“把刀给我!”
时羽顺从的把刀子给了她,时妈妈一接过刀,连忙扔远了,扔到了病房中间的地板上,回身就开始打孩子。
打了几下,才想起他身上有伤,一口气憋在心里,堵得不上不下的,就开始骂他:“是不是缺心眼儿?外头的理发师那么多,还需要你自己用刀割?瞧这狗啃似的东西,丢不丢人哪?没那金刚钻,你抢什么人家理发师的活儿?”
时羽任她发泄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要治病。”
时妈妈一愣,气道:“这里就是医院!”
时羽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治病。”
时妈妈没听明白他真正的意思,气还没消,心里就开始担心上了:“是不是哪儿特别痛?”
时羽抬眼,认真的盯着她,再次重复道:“出国,治病,你说过的。”
时妈妈心里一跳,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不知道该喜还是忧,忐忑道:“你是说性别认知那个事儿?”
时羽点点头。
时妈妈一直期盼着他能答应这件事,可他一直都没大用,这下冷不丁他突然提出来了,她反而迟疑担忧上了,只好说:“这事儿你让我想想。”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时羽头一次承认,自己男身女心的情况,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