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收了房了,可陈颐安并不是耽于这上面的人,大多时候只拿她当丫鬟用,因她从小儿服侍他,又跟在外书房服侍,做事老成稳重,连同伶俐多智的墨烟,两人都算是外书房得用的丫鬟,陈颐安带她们去甘兰院,吩咐的极其简单,只是说少夫人整理嫁妆事务,叫她们伺候着瞧瞧账本子,有不妥的便给少夫人提个醒。
宣纹是知道这个少夫人的,更知道大少爷对她并不怎么爱重,她的心中自然也不见得看得起她,只是她一贯稳重,面上自然不会带出来,待到了甘兰院见少夫人立时就要她们出去,心中竟升起一丝窃喜来。
大少爷那脾气,她几乎是十拿九稳不一会儿就会闹起来的,没想到,里面说了一会子话,大少爷竟就改了主意,只留了墨烟一人。
那一刻,她虽面上依然一片风平浪静,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惊骇来。
这一会又听墨烟说的,方知道自己原来是看错了这位少夫人。
她这样一派坦荡,倒越发显得光明正大起来。
宣纹出了一会儿神,便对墨烟说:“原是大爷发了话,不管是你还是我,自然都只能小心伺候着,你自己也留点神,别看了谁都是好人,她这样子安排你,无非就是在那院子里显得你是随时要走的,没人拿你当回事,别人自然冷落你,再或者,便是说你是大爷送来的,显得比众人都有脸面,自然叫底下的人心中不满,时时给你下个绊子,这样子,你便是想做点什么也难了。”
墨烟听她一心就要寻少夫人的坏处来,心中很有些不以为然,只笑道:“我又并不想要做什么,又担心什么呢,大爷不过叫我帮看着,那也是为少夫人自己的事,她若是不信我,于我又没什么坏处,事完了,我只还回来当差,也就是了。”
两人说不到一处去,墨烟也就识趣不再多说了,只是又坐着说了一会子闲话,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回了甘兰院。
回了甘兰院,等了一会儿,便见郑明珠带着几个丫头回来,墨烟笑着上前回道:“少夫人,大爷把外书房的忍冬和剪秋派到二门上答应,少夫人有什么事或是需传什么人,只管唤他们去。”
郑明珠听她的口气,似乎也是外书房得用的人,她倒也不矫情推辞,便笑道:“那自是好的,墨烟你进来,我问你几句话儿。”
墨烟听了,忙跟进去伺候,玛瑙在一边沏茶,郑明珠丝毫不避人,只是问:“你既进来了,少不得我也问问,如今你们出来了,大爷书房里还有几个丫头用,小子们呢?”
玛瑙拿小托盘奉了茶来,郑明珠接了,说:“给你妹妹倒一杯来。”
墨烟忙说:“怎么好劳动姐姐,我自己倒罢了。”
玛瑙早倒了过来,墨烟双手接了,又谢了郑明珠和玛瑙,郑明珠笑道:“你在那边小凳子上坐着吧,我这屋里没什么大规矩,只要上下不错也就是了,没的弄的神鬼似的做什么。”
墨烟见这样说,只得谢了坐,一边笑道:“大爷说少夫人最宽厚的,奴婢能进来伺候实在是有福气,如今大爷外书房里头还是原本服侍的大丫头四个,宣纹姐姐也算在里头的,这几日便是三个了,原本的小丫头八个和别的妈妈都在甘兰院,大爷说横竖离的不远,若是要用了,回来叫去就是。小子们也是四个书房里头伺候的,四个管跟着大爷出门的,忍冬和剪秋便是书房里头伺候的。”
郑明珠听她说的清楚,点头笑道:“人也够了,便是把你们三个给我使两日,想必他也挪腾的开,我就不替他寻人去伺候了。”
这话自是墨烟不敢接的,也就只是赔笑。
郑明珠笑道:“大爷说你们都是会看账本子的,你倒是什么时候学的呢?”
墨烟说:“大爷外书房的开销和进账都是单独的,不走公中的帐,都是我和宣纹姐姐管着这一块,也就学了起来,也有一年多了。”
“一年多?”
墨烟见她单留心了这个时间,只得解释:“原本是宣纹姐姐管着的,后来大爷大婚了,就叫宣纹姐姐把帐移交给我。”
这是个什么缘故呢?郑明珠忍不住想。
墨烟圆滚滚的眼睛转了又转,她心中自是明白,当初少夫人进了门,大爷的意思便是叫宣纹姐姐把事情交了,从外书房移出来,到少夫人身边伺候,过阵子抬姨娘,后来不知怎的,宣纹姐姐把事情都交清了,却依然没有到甘兰院来伺候,就这样混了两个来月,大爷便不提出来的事了,倒叫宣纹姐姐揽总外书房的事儿。
墨烟虽是疑惑,但这种事自然不是她一个丫头敢说的,便只得低头等着。
郑明珠想了一阵子,隐约觉得这个时间点的确敏感,估计和自己多少有点关系,可是又实在想不出原因来,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是又问了墨烟一些外书房的琐事,谁管着陈颐安的衣服穿戴,谁管着他的吃食茶水,东西出入之类。
说了半日话,翡翠进来回道:“通州庄子上两位庄头并铺子管事来给少夫人请安了。”
那日郑明珠问明了几房陪房的情况,便改了主意,吩咐山东那边的尽可以慢慢走,只先叫通州这近的和帝都的管事进来。
☆、舅母搅局
三个管事传进来,都在院子里磕了头,郑明珠便叫他们进来,在抱厦里坐了,只在前头搁了个屏风,郑明珠说:“看座,上茶。”
三人谢了座,外头跟着来的小子已经把账本子都给奉了上来,这原是郑明珠打发人叫他们的时候就吩咐过的,是以没有任何可推脱的地方。
郑明珠也没有使别人,只说:“墨烟,你去接过来。”
墨烟便过去与几个小子核对账本数目,郑明珠说:“劳动三位管事了。”
三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个忙站起来,他看起来有五十来岁了,长的粗眉大眼,或因常在外头操劳,皮肤黝黑,皱纹满脸,笑回道:“小的们早该来给少夫人请安,只是庄稼人粗糙,没有呼唤不敢擅入,只想着把少夫人的庄子看好了,才是我们的本分。”
郑明珠点点头,说:“夏管事是当年服侍过我娘的,自是稳妥。”
郑明珠是前年熙和八年十月间出的阁,那一年的秋季租子已经收了进来,折了现银在嫁妆里,她昨日已经看了去年秋季的租子进项,与前年在内务府手里的时候差不多儿,知道没什么大碍,就算有小问题,也不会伤筋动骨。
另一个庄子却是国公府置的嫁妆,没有比对,郑明珠心中想查的是他,只不过夏长富老实稳重,从庄子进项来看,也没问题,郑明珠就先问他,以做个例。
郑明珠问了几句这三人家中人口,便说:“我年轻,本来不懂这些,只是如今出了门,少不得也要问起这些事来,如今这是第一遭,索性仔细些,烦三位管事说的明白点,庄子大小,田地土地,种些什么,铺子开在哪里,多少伙计,买卖情况,都说清楚了才是。”
三人俱站起来,垂手应是。
夏长富就说:“小的看的庄子在通州南边儿上,一共八百一十三亩,其中七成是水田,另有坡地,沙地,林地,佃户有七十一户,是按三七收租子的,水田都是种的稻谷,坡地种菜,沙地种了果树,这也是年年都一样的。”
他一边说,郑明珠一边看着手里的嫁妆单子,因昨晚陈颐安歇在她房里,她就没来得及看,此时方拿了出来,一边听一边核对亩数,听他说的数目对的上,也就没有多问。现在不过问一下大概情形,真有问题还得看了缴上来的细账才知道。
夏长富说了一盏茶时分,方才把这庄子的大概情况说完,郑明珠一直细细听着,没有发问,直到说完了,郑明珠才笑着说:“原来是这样,我清楚了,回头我瞧瞧账目,若有不懂的,再问罢。”
夏长富连忙答了个是字。
接下来便轮着裴国海了,因这是新置的庄子,里头的小管事也有原本庄子里头的,也有府里去的,自然更复杂一点,郑明珠也自要更仔细些,这裴国海看起来约四十多岁的样子,表情很少,从一进来就规规矩矩的低着头,夏长富说话的时候,他也不曾抬起头来看一眼。
此时他听郑明珠点他的名了,连忙站起来:“小的也是当年公主的陪房,只当年是小的的爹出头儿,自从四年前小的的爹去了,内务府白总管才点了小的上来,原是管着京郊小叶园的,后来少夫人这边置产业,大少爷说国公府要在通州挨着夏爷这边给少夫人再置一个庄子,一起陪过来,因是新置,大少爷便把小的调过来管着这边了。”
郑明珠倒没想到是这样,听他说起来,他竟是哥哥看中的人了?郑明珠其实对郑明玉实在说不上熟悉,认真想起来,竟连见也没见过,可是,就那么一件事情,她对他真是说不出的信任,连带的对他看中的人,也是信任起来。
郑明珠正要说话,却见院子里头,顾妈妈走了进来,她一见那位管事,就笑道:“三位大爷来了,一路辛苦,这是正说事呢?”
三人都认得她,知道她在这院子里头有多威风,都站起来问好,顾妈妈说了两句,就笑对郑明珠说:“少夫人,舅太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