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城西铭萝庄,候君携兄而至,以图换之。
这是那份请帖上的言辞,一份出自宿天门请帖。
那么宿天门凭什么认为,视兄如命的阜大教主会带着他的兄长去赴宴?
以图换之,是拿什么图,换什么东西?宿天门为什么认为阜远舟一定会肯换呢?
宿天门虽然狂妄,但是不轻鄙,他们做事,绝对不会做无望之事,既然敢下这份请帖,就证明对方有这个把握。
而最能撼动阜远舟,就莫过于阜怀尧了。
于是乎苏日暮看见刚才还略有顾忌的阜远舟一下子慌了手脚,近乎无措地扯开了阜怀尧的衣襟。
苏大才子识趣地转过头去回避一下,他可不认为自家好友这么久没有动手是因为不担心他的亲亲皇兄。
但是他刚撇开目光,就被阜远舟失声叫住:
“闻离!”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失措,苏日暮猛地回过头去,结果这一看,就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阜怀尧的肤色很白,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酷似秋日霜露的、霜冷的白,青色的经络都可以看得分明,在纯色的黑衣下,映衬着那张华雍冷丽的颜容,有种叫人移不开视线的炫目感。
可是,在他的心脏处,却驻扎着一团乌黑的线条,缕缕分明,凌乱地占据了这片霜色的地盘,由左肋开始,一路蔓延上了肩膀,细细去看,甚至还能发现这些黑漆漆的线条在蠕动,像是那薄薄的皮肤下蜷缩着什么活的生物,惊悚至极。
阜远舟却死死地盯着这团乌黑,脸色煞白无比。
苏日暮待得反应过来,立刻掀开车厢的帘子,呵斥道:“马上回城!越快越好!”
赶车的人是驻扎在大院的魔教弟子,很久之前就认识苏日暮了,何曾见过这个随意随性的男子这般严肃急切的语气,顿时也凝重了神思,马鞭一挥,马儿便飞奔起来。
随行的人也有些奇怪怎么突然加快了赶路速度,毕竟城门已关,他们早晚回去都是翻墙的份儿,不过脚下倒是一步不慢地跟了上去。
苏日暮放下车帘,道:“甄侦办事还没回来,我说好等他的,”原来慢腾腾的车速正好等他赶上来,“你先带你皇兄回去,我跟他稍后就到。”也许还能叫上甄侦一起回一趟素剑门旧址,一是回去看看,二是查探一下那个拿来困住阜远舟的阵法。
“小心点。”阜远舟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只来得及说这句话,对方就已经提着剑翻身出了车厢,隐没在了昏昏夜色里。
事到如今苏日暮不用再掩饰武功,倒也算得上是个助力,起码以他的武功谋略,世上没有多少人能够奈他如何。
一行人紧赶慢赶赶回了鼎州城,翻墙进去之后直取落脚的魔教大院,早上出去的一行人里只有沙临志和柳天晴最先回来,跟着秦仪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等人。
阜远舟抱着兄长风风火火闯进来,委实惊了一伙人。
他也顾不上打招呼,直接点了名让秦仪跟上来,进了他们二人的房间,小心翼翼将人放下。
秦仪早就收到消息,知道阜怀尧被宿天门的人找上差点被烧死的事情,本以为他的主子这么紧张是因为天仪帝受了伤,但是等看到阜怀尧心脏上的那团乌黑时,瞬间变了脸色,破口就骂:“尊主您既然舍得用伪蛊王,何必再叫属下来治这个人?!您这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死得不够快?!”
阜远舟的手颤了颤,“伪蛊王不是我下在他身上的。”
他怎么舍得让他死,阜怀尧死了,他也绝不会独活。
秦仪愣了愣,闭上嘴巴上前去检查阜怀尧的情况。
阜远舟微微退开一步,目光仍然凝聚在男子霜白的面孔上。
其实蛊王作为剧毒之物,放进人身体的时候,无非就两种结果,一是和蛊王同归于尽,二是和蛊王共存一体,就此百毒不侵,能在蛊王的侵蚀下存活下来的人都是不能轻易招惹的,威慑力极佳,而伪蛊王作为能够伪装蛊王痕迹的存在,为什么没有流传开来呢?
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福祸相依本是天理,伪蛊王虽然也有人用来装模作样,但是真正敢用的人都是情非得已,因为一旦用过伪蛊王,再遇上另一种叫做踅目蛊的蛊虫,就会变成要人性命的剧毒。
踅目蛊都是一卵双子,一为雄,一为雌,雄蛊成毒,母蛊解毒,这种蛊虫不罕见,但是中了雄蛊就只有雌蛊才能解毒,多被人用来要挟用过伪蛊王的人,而且这个要挟是一来一个准,谁也不想轻易去冒这个险。
这也是当日阜远舟得知阜怀尧种下伪蛊王那般震怒的原因之一,只是他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护着阜怀尧,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才会被宿天门的人钻了空子。
把一些蛊虫拍进天仪帝的身体里护着他的心脉,秦仪的脸色有些凝重,“五天,属下最多能护着陛下五天。”
阜远舟瞳孔微缩,想起了那张紫色请帖上的三天之约——这就是宿天门的底气,自信刹魂魔教教主一定会上钩的底气。
“尊主,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秦仪又细看了一会儿阜怀尧身上的乌黑线条,犹豫着道。
“说。”阜远舟以为兄长身上还有什么差池,当下心都提了起来。
“从陛下身上的毒蔓延的情况看来,踅目蛊……恐怕不是方才种上的,”秦仪思量了片刻,“起码再早上半天。”
如果毒素刚刚蔓延,他能拖延的时间就不止五天了。
阜远舟先是一愣,然后周身杀意便汹涌而出,他手侧的花瓶首先承受不住,“嘭”的碎掉了。
“阮!鸣!毓!”
他一字一顿道,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
秦仪一惊。
花瓶的碎片砸在地上发出刺耳响声,昏迷中的阜怀尧似乎被惊动了,眉头不安地蹙了一蹙。
阜远舟这才回神,收敛起周身翻涌的内力,眼里杀意却是越燃越烈,“左使,找到天下宫宫主阮鸣毓,把天下宫的势力都翻出来。”
申屠谡雪把阜怀尧身上被阮鸣毓留下的蛊虫拿走的事情,阜怀尧是告诉过阜远舟的,现在看来,那种追踪的蛊虫是假,真正的杀招是踅目蛊,不过申屠谡雪被前者迷惑,一时没有注意到后者罢。
……
第三百五十一章 积血
秦仪不笨三下两下便懂了他的意思,神色更加阴沉了,“天下宫是宿天门的势力?”该说不愧是系出同门么,无论是文辄心、慕容桀还是阜远舟,再加上个宿天门门主,都是爱四处弄个门派藏实力的主儿,如今斗到这个地步,明面上浮出来的虽然没有真刀真枪干上但也一个对一个把敌人盯紧了,接下来当真是看谁的底牌更多了。
阜远舟颔首,在得知阮鸣毓下蛊之前,他就已经有所怀疑,天下宫出现得时机太巧妙,如果不是朝堂的势力,又不是刹魂魔教的明棋,那么它要么是纯粹凑热闹的,要么就是宿天门的人。
如今踅目蛊现身,对方的身份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