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需要出京城一趟,让那些人抓住这个机会,露出马脚来,不管是浮出水面的还是沉在水底的,尽数一网打尽。
范行知也不是泛泛之辈,大致能够猜出他的言下之意,冷笑不已,“能给陛下找些麻烦,老朽真是荣幸之至。”
阜怀尧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一丁半点也看不出他是不是有生气的迹象,只是眼神波澜不起,反而叫挑衅的人气个半死,“其实卿家在玉衡内部玩玩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卿家还是朕的岳父,朕怎么都会顾及这一份情面,”他用了“玩玩”这个词,好像造反抗命真的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可惜,卿家竟是伙和外人来瓜分我玉衡领土,朕想留情,也想不出半点留情的理由了。”
范行知却是几乎就要大笑出声,不过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很差,一笑估计就能岔气过去,所以他只是大幅度地扯动着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扭曲的笑容,“陛下当真大言不惭,可是你现在都自身不保了,拿这等话来威胁老朽,真的当老朽是无知的黄毛小儿的么?!”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天仪帝的肩膀上停留了一瞬,似有所指。
阜怀尧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挑了一下眉头,“你似乎知道的比想象中知道得要多。”
范行知眼神露出了一分狠戾之色,微微压低了嗓音,“老朽也不是任人拿捏之辈。”
阜怀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么,你知道宿天门门主是谁吗?”
“宿天门门主?”范行知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问?”对方的语气……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阜怀尧却是勾了勾唇角,一点笑意含在小小的弧度里,除了在阜远舟面前,他笑起来通常不会给人柔和的感觉,反而看得人一股凉意从脚底一路窜上了心口,冻得人打了个激灵,“卿家没有见过宿天门门主,朕倒是见过呢。”
范行知顿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天仪帝平时的形象都太多冰冷不近人情,这般难得玩弄神秘的模样,一下子就把人的好奇心勾了出来,他竭力遏制了自己表情的变化,语气怀疑地问:“你见过?你确定你见到的那个是真的?”
阜怀尧目光一闪,“朕看到的不是真的?难道还能有一个假的?”
范行知却很快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只是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索性也给他卖起了关子,“等下若是宿天门门主出现了,陛下大可辨别辨别。”
阜远舟目光闪烁地更厉害了。
而在这时,谢步御和碧犀那边也已经分出了胜负,坠絮剑毫不留情地割向黑玉面具男子的喉咙。
江亭幽一皱眉,但是还没等他出手,一条银色的细链子就飞了过来,一下子缠出了坠絮剑,用力一扯,就将剑锋从碧犀的要害处扯开!
一看那银链子,阜怀尧第一反应就是武林大会上出现的天下宫宫主阮鸣毓,但是等他看清来人的模样,却是意外了一下。
这不是阮鸣毓,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
……
第三百六十六章 布置
那是中年人模样的汉子,看起来憨实厚道的,但是双眼精光四射,看得出是属高手之流,但是面上表情却是不太自然。
他所用的链子也和阮鸣毓的有所不同,要更粗大、更粗糙一些。
苏日暮立刻“咦”了一声,微微坐直了一些身体,“是你啊……”
这个人他见过,就在第一次认识甄侦的时候,在他那个风吹就倒的茅草屋前面,那时候就是这个中年汉子带人说邀请他给他家主子效力,被苏日暮插科打诨戏弄一番之后心怀不满地走了,顺带留下一堆杀手作为礼物。
话说这个人既然出现在这里,岂不是意味着当时找他的意思是要他加入宿天门?
联想到这个可能性,苏日暮瞬间惊悚了。
碧犀已经趁机退回到侧边,笑看着眼前的一幕,丝毫没有自己刚刚逃脱一场生死的惊惧感。
阜远舟却也是认识这个人的,不过他认识的方向和苏日暮不一样,瞥了一眼苏日暮之后才重新看向那个中年汉子,颔首浅笑道:“刘全,没想到你还没死。”
被他称作是刘全的中年男子眼神阴郁了一分,“的确很久不见了,宁王殿下。”
被阜远舟这么一提,阜怀尧立刻也想到了这个人是谁了,“二弟身边有个第一高手名唤刘全,那个人就是你?”
他是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倒是这些年帝位之争的时候宁王党和肃王党明里暗里交锋无数,见过两方得力大将的机会倒是不少,而且刘全是罪臣之后,父辈因谋反而落得株连终身为奴的下场,被阜崇临重用之后虽是忠心耿耿,但是因为是戴罪之身所以从来不入皇宫的,常年待在宫里的阜怀尧没有见过他也不奇怪。
刘全的目光缓缓移到了他身上,然后伸手摘下自己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不过二十七八岁模样的年轻男人的脸,英俊的轮廓上带着藏不住的戾气,他看着阜怀尧,恨意慢慢溢了出来,“没错,正是我。”
阜怀尧审视了片刻,“你加入了宿天门?”
刘全惨淡一笑,“刘全此生只会忠于一个主子,便是肃王殿下。”
“所以你站在这里,是准备为肃王报仇?”阜怀尧轻描淡写地问道,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对方寻仇的对象是自己。
刘全慢慢将那银色的细链子拖回来,一圈一圈地收拢,“主子逝世之后,刘全本该追随而去,奈何刘全心知主子定然不愿就此瞑目,才苟活至今,只为能圆主子心愿,方能安心跟着主子上黄泉下碧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调虽然没有变低,语气却很轻,像是唯恐惊动了在空气中浮动的怨魂,眼神却是温柔的,柔和和恨意缠绕在一起,掺杂着卑微和绝望,扭曲成违和的情感。
阜怀尧淡漠地看着他,“二弟想要什么,你都替他做?”
刘全答得理所当然,“主子想要的,刘全怎么能不为他尽力?”
也许他这一生都不曾得到过对方的一份真心的感情,但是这个当年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孩子,被他当做是自己亲生弟弟一样疼爱的孩子,已经成为他此生唯一想要注视着的人。
可是……阜怀尧毁了他眼里唯一的希望。
阜崇临死了,他的一切都死了。
“你想杀朕?”阜怀尧继续问。
刘全承认得毫不避讳,“想。”
“很多人都想杀了朕,”阜怀尧用一种冷漠的语气如是说,“但是朕直到今天还活着。”
“无论有几分把握,”刘全手里的银链子已经收到了尾部的位置了,“错过了今天,我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失败也好,成功也罢,他终归已经尽力了……也能不带愧疚地去见阜崇临了。
阜远舟却是双手轻按扶手,站了起来,“有本王在,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