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译楼临河而建,因为是孟昭平一手扶植起来的,加之教坊司裁并妓馆,重译楼趁机并了周围两处妓馆,将地方扩大到了以前的叁倍,请了名家重新修整,如今,不论是院中亭台楼阁水榭轩馆还是花木假山,院中景致比往昔更甚。
“王爷,玉行首来了。”走进孟昭平所居的别院,玉璇珠在厅中寻了个圆凳坐下,茂吉则站在屏风旁请自己主子出来。
孟昭平脚上穿了双软底的便鞋,随意裹了衣服出来,看到坐在桌边的玉璇珠在琉璃灯的映照下,红颜绿鬓,如云发髻上的嵌玉金钗在灯下闪着温润的光,心中感慨万千,“佳人如此,那谢琦想必对你是念念不忘。”
听孟昭平如此说,玉璇珠心里松了一口气,“王爷说笑了,与谢夫人相比,璇珠不过尔尔。”
孟昭平摆摆手,“你倒是容易放下,只是那谢琦就不一定了。”
“王爷深夜在此,便是要与璇珠说这些吗?”
听到她这么说话,孟昭平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本以为你对谢琦也像旁人一样,如今看,你倒是动了真情了。”
自孟昭平将重译楼收为己用,并举荐玉璇珠在皇后千秋节上献艺后,玉璇珠在长安城里也炙手可热起来,青年才俊捧着金玉珠宝或求玉行首奏琴一曲或求与其共饮香茗,这几年玉璇珠见过的年轻公子犹如过江之鲫,却从未将任何一人放在心上。
“王爷说笑了,那谢琦确实比旁人好些,”起身走到炭盆前,拿掉架上小银吊子的盖子,盛了一碗粥奉到孟昭平面前,“只是我今日才知道谢琦父母早已在老家为谢琦定下了婚事,只是听说盛家有意招之为婿后,便强逼着老家的姑娘嫁了谢琦的表弟。”
接过她手中的瓷碗,孟昭平舀了一勺尝了尝,“所以你便死心了?”
手持木勺徐徐搅动银吊子里的粥水,玉璇珠看着里面被搅动的粥米,装作若无其事说,“如此这般,璇珠又何必生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璇珠,”轻轻将碗放下,孟昭平坐到躺椅上半躺着看向她,“你若真的有意跟他,将来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他,让你们在那山高水长之处做一对逍遥夫妻。”
玉璇珠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手中的木勺淡淡说道,“璇珠自幼生在这重译楼,去也无处去,且过惯了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就习惯去山高水长之处度过余生了。来日若是谢大人犯了滔天大罪,理应秉公处置。”
“只怕到时候你会怨我。”说罢孟昭平起身回了里间歇下,留了玉璇珠独自一人在空旷的正堂中。
将银吊子从架上取下,玉璇珠蹲在地上看着里面粘稠的粥米,她突然想起来到重译楼之前的日子,那时候家里穷,做梦都想吃这样一碗粥,后来爹娘死了,大伯占了家里的田产,日日催逼自己干活还不给饭吃,哥哥受不了寄人篱下的日子,选择离家投军,自己则被大伯母扔到了重译楼门口。若不是胡妈妈可怜自己,收留了自己,自己恐怕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了。
如今受胡妈妈栽培,宁王扶持,有了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奢求呢?
想到这里,玉璇珠从地上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屋外夜色深沉,目之所及一片漆黑,扶着婢女的手下台阶,走了没两步,玉璇珠一脚踩空跌坐在了阶上。
“姑娘!”婢女弯腰欲扶她起来,玉璇珠却摆摆手,低头伏在膝头上呜咽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