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敢只好拦住她,他问:“你吃这么多干什么呀,老人家消化不好,吃太多了不行。”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开关,老太太突然把碗放下,站起来,蹒跚着步子,撒下一路“回去”的字眼,零零碎碎浮在半空。
“回去,回去。”她往门口走,出了门还在念叨,好像举行某个驱鬼的仪式所念的咒语。
老太太原本干净整洁的一身行头现在已经脏得不像样,穿着冬天穿的那种棉袄,肘处磨光了磨破了,往外跑棉,扣子一个错一个全给扣错了,说不出多久没洗过,她的病让她忘了一直以来小心维持的光洁,忘了一点体面。
别人不知道她要回哪里去,她吃饱喝足了就该上路,后来没有人在这个小城见过她。
店老板听见了,不作声把碗拣起收拾好,这个铺面撑起来,钱是借了别人的,至今还没收回本,眼前死磕不下去了,他就有点想念家里的孩子老婆热炕头,与其在这里艰涩砥磨,不如回去,他想开了,释然道:“不干了不干了,我明天就回家去。”
马敢愣愣的留在原地。
当时小刘带他来到这里,他也找过很多份工作,他去流水线上面当过工人,他也拣过快递,但是他和所有人都相处不来,最后在棋牌室找到自己的栖息之地,他没想到自己慢慢成了一个废物,如果不是小刘把他带出来,如果不是小刘一直宽纵他的无能,他不会成这个样子。
回去,回去,不是说浪子回头,他还可以从头开始。
小刘在这天下午回到56号楼,她刚回到家,家里像遭了贼,东西翻乱了一地,马敢的东西全不见了,这是来了家贼,她苦笑了一下,扑腾在床上。
前一阵下雨屋里还潮着,卫生间里一碰到下雨潮气和臭味就一股一股往上漫,淹了满屋子,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能感受到自己也在一点点的从骨子里发臭,可她不想挪一挪窝,她太累了,甚至都想不起今天发生的事,只有下半身隐隐作痛。
强撑着意志,拿出手机,她按下那三个数字,那些畜生把手机又还给了她,可能是吃定了她不敢报案。
挂了电话,她把散乱的头发往耳朵后面一掖,一点一点融化消解的妆,有种歇斯底里的美感,她跑到了江鹭房里。
江鹭还沉浸在刚刚和妹妹的争执的一场对峙里,那之后,妹妹就没再回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正意志消沉,小刘找上门来,一看小刘比她还没精神,脖子上面青一块紫一块,妆也没卸,脸色黯淡。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和马敢打架了不是?”江鹭把她拉进来,仔仔细细查看她脖子的伤,娇娇嫩嫩的肌肤像是涂上了一块脏东西,惨不忍睹,“他真不是个人,怎么下得去手。”
小刘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把手伸出去,“你闻一闻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把鼻子凑上去,江鹭啥也没闻到,“没有啊,什么也没有啊。”
小刘走出门去,手撑在栏杆上,天已经晴了,天边的流云一丝丝,往深远里去,越来越远。
“是腐烂的味道,我继续呆在这里我会死掉的,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你在说什么呀?”江鹭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隔着一层隔膜完全摸不到边,有点交代遗言的架势,江鹭要急死了,就想去找马敢问个明白,小刘却喊住了她,给她一张卡,告诉她密码。
“欠你的钱还给你,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她又侧过脸去看天边,甩给江鹭一个削瘦的侧影,摇摇欲坠。
巷口驶进来一辆警车,江鹭预感到了什么,几乎不敢置信,看了看小刘,眼角一下就红了,“马敢那个混蛋终于还是害了你,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那个畜生呢?他躲哪里去了,当时你要是听听我说过的话就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逃吧,你快走吧。”
她把小刘往外推,小刘一动不动,几乎是一字一句往外砸,“我不会让马敢好过的,我们一起从老家出来,我带他出来的,我们也要一起进去,他是煽惑者,他是帮凶,他哪里也不能去,你看我多关照他,我们到哪里都要一起去。”
江鹭的眼泪也一颗一颗往下砸,事情已成定局,小刘到了这一刻已经说不出是爱还是恨苦苦纠缠住她,爱恨裹成了茧,她要被自己筑的执念勒死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直感觉很累,写的时候有点力不从心,这一章大概就是这样了,虽然还是没写出我想要的那种感觉。这一章我是不是写得太故意了,小刘的遭遇在读者们看来会有一种可怜又可恨的感觉吗,我是不是没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