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瑾捧着失而复得的钱夹,好几秒钟之后才消化了这句话,赶紧掏出手机照办。
“那个……到时候这家伙不会污蔑你袭击他吧?咱俩是同事,我给你作证会不会警察不采信啊?”穆瑾巴巴地跟在秦烈峥身后,坐到车子里等警察来。
“你担心我会坐牢?”
“当然啊,你没听说过,正当防卫还有防卫过当这一说吗?”穆瑾心里着急,“你什么人他什么人啊,跟这种垃圾人一命换一命太不值得了,你可真冲动啊,你平时不是挺冷静的嘛!”
“一命换一命?他死了吗?”秦烈峥淡定地掸掸袖口,老神在在地仰在椅背上。
“就你刚刚那一下,他是没死,可是我怕他被你摔瘫了啊,你看看这警察都要来了,人还躺那起不来呢,肯定不是装的想碰瓷吧。”
秦烈峥无所谓地点点头,“瘫痪倒是挺有可能的,拦路抢劫不该付出代价吗?
还有,你大学时候的法律基础课都用来睡觉了吗?
不知道刑法里面规定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j、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吗?”
“真的吗?这是刑法哪一条规定的啊?”穆瑾赶紧掏出手机来搜索,看看秦烈峥是不是在安慰她。
秦烈峥看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俯过身来,敲了敲副驾驶这边的车窗,“看看那边,这里是富人区吧,到处都是摄像头,我还需要你这个受害人的证词吗?”
穆瑾松了口气,尴尬却是半点也没减少,“再说我钱夹里真的没什么钱,你刚刚要是被他一刀捅伤了,我赔你医药费花的钱还不如挨顿抢呢!
你不会没听过市民安全教育讲座吧,面对暴力犯罪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护好人身安全,逃离后再迅速报警,哪有你这样跟人家硬碰硬的啊!”
“市民安全教育讲座告诉你的,大晚上一个人在街上溜达,有熟人的车都不肯坐,偏偏等着别人来打劫你?”
“……”
穆瑾的胸口郁结更甚,这个男人真可怕,打牌打不过他,打架也打不过他,连自己最擅长的拌嘴都能输成哑口无言的程度,还得每天送到他眼皮子底下挨训受斥,小命简直比卤水还苦。
半个钟头之后,秦主任和穆医生双双在手术室里加班,给刚刚那位被正当防卫的秦教授摔成椎体滑脱的劫匪做了台自作自受的手术。两人下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瑾:暴力!太暴力了!我有点荷尔蒙中毒……
秦烈峥:别担心,我不打女人的。
☆、你在,随处是风景(五)
“在看什么这么认真?”烈风将电吹风放到一边,边用手指疏通冉云素的柔发,边凑过来看她手里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远景拍摄的两人合照,一看便知是偷拍的,侧颜,靠近镜头的冉云素似乎在微笑,她身旁被帽子墨镜包裹严实的烈风正转头对她说着什么,勾起的嘴角满是柔情,抬起的手臂圈在女友腰间。从周围的景物判断,这大概是在超市门口偷拍的,烈风的手里还提着一大只购物袋。
“抓拍的表情还不错,看得出我们正在热恋中。”烈风不以为然。
“我们的事情,会影响你的人气吧?其实我不介意你对外界撇清跟我之间的关系,反正这是我们的私事,好多明星不是都否认恋情吗?”
烈风一跃跳上松软的大床,将冉云素搂在身边,“当然影响我的人气,和你在一起之后,我都上了多少次头条了。美女画家的热度,我还没蹭够。再说,我们之间,是撇就撇得清的吗?”他说着,整个人就蹭了上来,还冲自己心口纹身的位置指了指。
烈风的手机一直响,是他经纪人曲宏杰打来的,他颇为无奈地转身出去接了通电话。
“素素,你先睡,我要出去一趟。下部戏的导演过来鲸市了,想见个面先聊聊,你不用等我,乖乖休息。”他在冉云素的额头上印了轻轻一吻,便去衣帽间换衣服。
“如果你会喝酒的话,就不要开车。”冉云素对行车安全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任何关于危险驾驶的联想都会让她心惊胆战。
烈风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出来,他这身选得略正式,淡紫色的衬衫搭配一套款式简洁的纯黑修身西装,儒雅干练又不过于拘谨,妥妥就是霸道总裁的即视感,大概也是为了贴近剧中角色的感觉。
“别担心,我不开车,小柯过来接我。”
冉云素听见门锁关合,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起身拿起床边的拐杖打算去画室,这副拐杖是搬来别墅之后烈风新买给她的,超轻铝合金材质,通体雪白,在同类中算是非常漂亮的。可再漂亮的拐杖,衬托的也是使用者残缺的丑陋,它美得毫无价值。
画室里矗立着的一幅未完成的作品,是比二开还要略大些的大幅,这幅画冉云素已经画了一个星期。
画面正中间是一只似飞似停的morpho helena(海伦娜闪蝶,又称光明女神蝶),这是世界上公认的最漂亮的蝴蝶。蝶翼两端的颜色由藏蓝、深蓝、湛蓝、浅蓝至白色点缀逐渐变幻,整个翼面有如星光闪烁的璀璨夜空,又似白浪翻逐的沧澜寂海。
在蝴蝶的脊背上,一个细瘦的女人酮体隐约呈现,像是蝶身的斑纹,又仿佛是这个女身长出了两翼蝴蝶的翅膀正欲飞翔。
画架对面的白墙上,密密层层贴的都是光明女神蝶的素材照片,每次来作画,冉云素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调色,各种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蓝色,一直调到自己满意为止。
画这种大幅,不仅是对作者精神的锤炼,更是体力的考验,许多位置的着色,冉云素都需要站着完成,这对于只有一条腿的她来说更加艰难。她有点儿后悔没有穿好lisa再上来,可调好的色彩等在那里,又不想再费力下楼去折腾。
冉云素硬撑着画了一会儿,不得不停下来坐到椅子上休息,腿上的疼痛渐渐清晰,她很想撑着将这一层颜色画完。那只恶魔可没打算轻易放过她,这一次就像攒足了许久的力气,非要将她折腾个天翻地覆不可。
冉云素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不得不停下来,强忍痛意撑起拐杖起身下楼去休息。突然一刀劈骨剥筋的剧痛使得她膝盖一软,摔倒在地。被刮翻的调色盘撞在未完成的作品上,光明女神蝶的左侧尾翼末端顿时一片模糊,像是印象派的眼泪。
她心痛地闭上眼睛,巨大的委屈和痛苦难以抑制地喷涌而出,这是她付出了巨大心血的一幅作品,或许是她事业上的里程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一场疼痛给毁掉了,轻而易举。仿佛恶魔轻蔑的笑声就响在耳畔,带着恶毒的讥讽和残忍的羞辱。
“啊——”画室里一声痛呼回荡在空旷寂寥的别墅里,冉云素挥起一直拐杖朝那幅尚未完成却已经凄美迫人的作品砸了过去,画架轰然倒塌,旁边的油盒画笔小水桶也乒乒乓乓倒成一片,周遭顿时一片狼藉。
她伏在地上痛哭,其实刚刚的失误并非无法补救,可现在,一切都晚了,美丽的色彩纷乱不堪,彼此伤害地交错成一片,她的衣服也被流淌遍地的水渍弄脏。
这些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现在重要吗?不,现在她全部的感觉就只有疼痛,一刀一刀节奏分明地割裂她的骨肉,切碎她的自尊。
这种不时就要出现一次的凌迟之痛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她在心里毫无尊严地向恶魔妥协,求你放过我吧,究竟我曾经犯过什么错,你拿走的一切还不够多吗?
身下是冷硬的地板,她颤抖着苍白的唇,攒不起一丝力气爬起来。烈风,你在哪儿,救救我。她的指尖隔着织物狠狠掐进皮肤,这样的自己仿佛秋天里树梢边迎风摇摆的一片黄叶,随时都会毫无征兆地飘落。
她努力地想着烈风,那么美好的烈风,从上到下在她的回忆里光彩熠熠。
冉云素,这就是你爱他的方式吗?用如此不堪的自己来给他原本轻盈洒脱的生活加码,就算他是搏击长空的鹰隼,也要拼上全部力气将他拖进囚禁你自己的无边地狱。你已经跟刚刚那只光明女神蝶一样,带着永远摆脱不了的缺陷,只需轻轻一击便会破碎得无法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