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妃暄道:“请讲。”
苏夜道:“请你以静斋传人身份,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知他人,告诉他们,我怎样从禅院抢走和氏璧,抢走后对它做了什么。有人不信的话,欢迎随时登门把它抢回去。无论如何,和氏璧消失,它代表的一切也跟着消失,不如趁早打消痴心妄想。我真的不介意名声,只介意没有名声。我也不在意他们的身份立场,只在意他们愿做我的敌人还是朋友。”
她把话说的这样坦诚,倒让师妃暄不好回答。她又想笑,又笑不出来,既觉得这些话荒谬,又深知苏夜绝非开玩笑,心绪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但她本就不会掩盖真相,遂道:“好。在妃暄看来,和氏璧的事已经到此为止。可其他人要怎么做,并非我可以影响的。”
苏夜笑道:“你这么说,我已经足感盛情,还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们。噢,对了,你可否再帮我另外一个忙?”
师妃暄一愣,苦笑道:“难道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再说下去了吗?”
苏夜诚恳地道:“宁道奇前辈被誉为中原第一人,且出身道门,一生精研武功与道家典籍。巧的是,我也是这样。我一直很想向他讨教武功,瞧瞧我们之间的差距。但他闲云野鹤,长年行踪不定,唯有静斋有办法找到他。你可否帮我做个约定,让我有机会见他一面?”
第一百九十一章
和氏璧在洛阳先掀起一场英雄盛会,又掀起一场失窃风波, 然后静悄悄平息了。
师妃暄与苏夜谈过之后, 衡量利弊, 决定接受她的说法。她前往瓦岗大将下榻的宅院,从沈落雁那里要来和氏璧的碎片。沈落雁早已将碎片收好, 放在一只匣子中,见正主前来追问,赶紧把这烫手证据扔了出去。
自始而终, 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不顺利的, 是种种后续事务。
她确认完毕, 便将内情宣告四方,给别人一个交待。苏夜本不想把其他人搅进来, 但以寇仲为首, 在场三人都向师妃暄作出要求, 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责任。她也就从善如流, 言明和氏璧已经彻底损毁,其中蕴含的天地灵气以另一种形式, 传递到五个人身上。
至于那只假玉玺, 她自然弃之不理, 绝不打算拿赝品冒充真品, 用它挑选天命真主。寇仲反倒对它很感兴趣, 见师妃暄不要,直接讨了过来,号称要亲自嵌上纯金小角, 什么时候他需要用印玺发号施令了,就用这家伙滥竽充数。
他和徐子陵二人已拥有一定实力,并非孤家寡人,同时因为刺杀任少名得手,得到南方一带平民的广泛敬重,堪称一支微型军阀。假玉玺放在他手里,也算是物尽其用。
师妃暄既然离开,净念禅院的和尚也全无意见,乘船原路返回,不再计较她入寺盗窃的问题。他们动身前,苏夜考虑了许久,主动说出下一步行动——杀死或生擒上官龙。
上官龙与寇仲决战于英雄宴当晚,被迫露出魔门身份,最终在跋锋寒、宋师道等人的协助下,被双龙当场活捉。
他们寻上官龙晦气,一是因为阴癸派意欲得到杨公宝库,指使洛阳帮抓走双龙帮中兄弟,将他们严刑拷问致死,只有一人活了下来。另外一个原因,则是阴癸派抓走傅君婥的师妹傅君瑜,囚禁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双龙感念傅君婥的恩情,即便傅君瑜想杀他们,也要拼命救她脱险。
据说上官龙是阴癸长老之一,有他为人质,说不定可以交换傅君瑜,免去正面得罪祝玉妍、婠婠的巨大风险。
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可惜施行途中,祝玉妍亲自现身,令三人溃不成军。好不容易到手的俘虏,也被人家完好无损带回。不过,三人意志都极为坚定,并不因大敌当前而放弃,坚持要找出阴癸派的藏身处,直到找到傅君瑜为止。
苏夜从他们口中得悉消息,明白自己晚了一步。所谓的“双龙帮帮众”,在她的情报网中还拿不上台面,也没有让她时时刻刻注意的必要。
第一次警告后,她偶然又提起了这事,荣凤祥表示他已经代为转告,并说上官龙脸色极为阴沉,好像还说了几句极其不客气的狠话。
现在想来,在那个时候人死都死了,无力回天。而上官龙本人,八成日夜提防,担心梦中忽然听到异响,一睁眼,看见窗外杀进一个萝莉。
他也肯定万万想不到,双龙居然抢在苏夜之前挑战,更不知道,寇仲实力超越了婠婠的形容,能够当众击败并掳走他。若非祝玉妍出手,他的下场绝不会太好。
此行过后,荣凤祥迅速行动起来,带上荣姣姣离开洛阳,表明自己不想得罪苏夜,也不想得罪祝玉妍的中立立场。他本就四方结缘,留有无数后路,自然不会为任何一方死战到底。而且,祝玉妍既知他败给苏夜,已抛弃过去的洛阳老巢,另寻新居。他能提供的消息也很有限,最多当一个传话的桥梁罢了。
苏夜好笑之余,本不想再管这事,反正死的人隶属双龙帮,自有帮主为之复仇。然而,她在荣凤祥面前说出威胁言语,又转达给了阴癸派,就算为脸面起见,也必须履行这个承诺。
双龙担忧引出祝玉妍,她却希望如此。她常常想,魔门八大高手、天下三大宗师分居天南海北,若他们能聚集在同一地点,让她一个个挑战过去就好了。可惜阴癸派中,仅祝玉妍一人名列八大高手行列,不存在一次挑战多人的捷径。
那天晚上,师妃暄尚未赶到,她就很明白地作出表示,说自己将插手此事。对面三人大喜过望,纷纷表态,认为她可以负责对付“姓祝的妖妇”,剩下的人自有他们处理。
她主动说出下一步计划,正因希望师妃暄帮忙留意,早日找出上官龙等人藏匿的地点。
这只是她私人事务的一个方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处理。各方袭来的强大压力,以及席卷整个中原的情报,均在不断刷新。每刷新一次,她的身份就神秘一点,几乎变成从石头里蹦出的外星人。
一切均按照她意愿发展,自此之后,没有人再问她“你是谁”、“你师父或长辈是谁”。就连翟让大龙头的声名,也在短时间内,被她飞快压了下去。众人不关心翟让为何收她为义女,而是她为何认翟让为义父。她被视为李密的对手,而非她的义父。
师妃暄明知她夺走和氏璧,态度却平和如昔,不想展开报复,更无意联合各方人物,将这个害群之马逐出洛阳。她的态度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且都是影响未来局势的重要问题。
王薄、尤楚红乃至王伯当、晁公错等人,因为过于惊讶,不惜当面追问师妃暄,得知她也拿苏夜没有办法,惊讶之情立增三分。尤楚红不顾前辈身份,质问为何不要宁道奇撑腰,却被告知苏夜也在找宁道奇,顿时横眉立目,以拐杖一顿地面,转身就走。
他们有着利害关系,所以不得不关心。其他门阀反应缓和的多,对苏夜兴趣大于警惕,认为她选择翟让,无非期盼瓦岗军的发展潜力,只可惜李密雄心勃勃,早晚要与她产生直接冲突,到时候瓦岗军一分为二,恐怕前景不明。
这些人里,李世民和吐谷浑王子伏骞派来下属,希望见她一面;宋师道、宋玉致兄妹更因和双龙的交情,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见到了苏夜本人。
至此,李密等到今日,仍不能取翟让而代之的原因终于大白天下,被所有人熟知。苏夜想借和氏璧扬名,也得到了预计中的结果。
她深知此后艰险重重,她结下的所有对头都可能联手,先杀了她再瓜分利益。但双龙也有着类似命运,不断在得罪和被得罪之间切换。他们对此夷然无惧,她更是期盼和更多人交手。如果祝玉妍联合席应、尤鸟倦诸辈,反倒省下她东奔西跑的力气。
许多人对师妃暄的说辞产生疑心,认为她被苏夜欺骗,开始盘算一些无比荒谬的主意。独孤策、王伯当,以及白清儿于洛阳会面,商讨以后如何行动。海南派则从晁公错以降,深居简出,偶尔从宅中发出信函,送往南方。
李密本人淹留兴洛仓一带,亦小心翼翼,从不冲动行事,唯恐苏夜像他一样,忽然折返东边,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一刀刺进他胸口。
倘若宋玉致和李天凡敲定婚事,那么宋缺就是他的亲家。但宋缺远在岭南,不能给他带来哪怕最轻微的安全感。
苏夜总觉得,李密对她实在极为忌惮。倘若宋缺不肯为她出山,那么李密在庞大压力下,说不定直接投靠了阴癸派也说不定。毕竟宋师道见到她时,从未露出敌意,也从未提过宋缺的看法。也就是说,宋阀上下应该还在观望,不知要不要促成瓦岗军内部分裂。
在如此微妙的时刻,寇仲坚持不懈追求宋玉致,当然牵扯甚大。倘若宋玉致执意嫁给他,而寇仲又表现出相应能力,那么宋阀是否坚持之前的婚约,还是未知之数。
苏夜听完就算,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发展,因为这事与她无关。她一边等沈落雁作出最后决定,一边四处搜集消息,过了十多天,才从宋师道那里,弄到阴癸派秘密巢穴的线索。
宋师道一见傅君婥,自此情深似海,直接跳到非卿不娶的境界,令跋锋寒大发感慨,认为只有他那种人才配喜爱女人,把他们都比了下去。上官龙牵扯着傅君瑜,所以他义不容辞,多次调动宋阀眼线,终于追查到天津桥附近、绿柳巷深处的一座府邸。
师妃暄人在洛阳,婠婠和祝玉妍应该也在。她们曾借住上官府,上官龙一出事,就连夜搬到了其他地方,行动不可谓不快。但阴癸派上下,都喜欢精致奢侈的生活,喝要喝好茶,睡要睡好床,药品也要上好的,终在采买方面露出马脚。
晁公错年轻时单恋祝玉妍,甚至为此深恨石之轩、岳山、鲁妙子三人。阴癸派所居之处,离南海派的地盘并不太远,无形之中,透露出某种诡异讯息。
苏夜站在晴空白日下,从运河对岸眺望那座宅子,良久方微微一笑,向身边的人道:“我先进去瞧瞧,你们和阴后相差太远,只怕还没进去,就会引起她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