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2 / 2)

就常理而言,排名、名气之类均为身外之物,平时看到,顶多拿来当武功高低的判断证据,还时常因为排名更新太慢,在交手时受到惊吓。她根本不在意宁道奇排第几,宋缺应不应该排在他之前,却要和这两位分别进行决战,实在也是玉佩弄人。

她紧盯宋缺英俊无匹的脸容,笑道:“因此,倘若阀主击败我,也就相当于击败了宁散人。以后阀主再寻隙与邪王交一交手,中原第一的宝座只怕是手到擒来。”

宋缺位高权重,又自觉比她大上数十岁,当然不在意她的揶揄。而且她开口时,他果然不负众望,是在场者中反应最平淡的一个,只愣了一愣,仿佛听到她说“今年茶叶不太好”。

但他黑不见底的双眼里,陡然滚过一抹意义未明的光芒,表示他亦是十分惊讶。之后他沉吟片刻,方带着唇角一抹淡然笑意,缓缓道:“小姐便是用你闻名天下的夜刀,击败宁老的吗?”

苏夜笑道:“不然我能用什么?”

她口中反问,顺手从袖中取出夜刀。夜刀离开她袖子时,通常不带刀鞘,这次却是例外。它先落进她手里,再受她轻轻一挑,笔直飞向宋缺。

宋缺接住夜刀,同时听她介绍道:“就是它。”

坐在宋缺下首的宋智下意识向左倾身,凝神看着这把短刀。夜刀由六岁的苏夜使用时,如普通单刀般正常,此时被宋缺握住,更像一个孩童用的玩具。但刀锋出鞘,漆黑如墨砚乌木,其上偶尔滚过乌沉沉的光芒,薄如蝉翼,冷气袭人,显然是件罕见的利器。

宋缺明知她用短刀,待亲眼得见,更添几分欣赏。他本人亦有一把轻薄锐利,轻柔如羽毛的晶蓝长刀,名为“水仙”,却不如短刀的一寸短,一寸险。到了这时,他反而有点后悔,认为应该请苏夜到磨刀堂一行,请她欣赏堂中十多件珍惜藏品。

苏夜很清楚,天刀若要和别人正式决战,用的自然是天刀,而非其他宝刀。她看了看寇仲,再看看把夜刀交还给她的宋缺,苦笑道:“倘若阀主不介意,我会请宁老来做我们的观众。”

宋缺对此毫无意见,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不如选禅院为动手地点。”

第二百二十二章

苏夜忽地一愣,笑道:“你要到净念禅院决战?”

宋缺淡然道:“难道不可以?”

他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令苏夜难以反驳, 何况也没什么理由反驳, 遂苦笑道:“好吧,净念禅院就净念禅院。禅院的广场宽阔洁净, 好像为决战而生。”

究己本心,苏夜并不愿意接触净念禅宗。她从未跟和尚建立交情,抢走和氏璧在先, 威逼梵清惠在后, 委实算不上玄门正道的朋友。双方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除恶的除恶,争夺的争夺, 直到寇仲和李世民决出结果为止。

然而, 三天前她在禅院力挡宁道奇的鸟啄, 采取生灵相生相克的道理, 以一招之差扭转局势,迫使宁道奇主动认输。事后宁道奇听说宋缺即将抵达洛阳, 便提出要他到此地一行, 如今看来, 宋缺亦有此意。而且禅院广场大的惊人, 远非这座“龙头府”的园子可比。

他们两个动起手, 谁知究竟需要多么宽敞的地方。与其一刀挥出,束手束脚,不如索性答应宁道奇的邀请。

因此宋缺投禅院的赞成票后, 苏夜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同时建议尽早结束此事。宋缺未想她比自己更急,随意开了个玩笑,问她是否急着挑战其他宗师,所以打算速战速决,结果竟得到一个肯定答复,令他极为惊讶。

除宁道奇之外,得到宋缺认同的宗师少之又少,还得算上毕玄、傅采林两位外族人士。他为人就是如此,从年轻时起,就自视甚高,生性骄傲,明知石之轩创出不死印法,不但夷然无惧,还斥之为“魔门幻术”,不认为那是真实武功。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若非他是这种脾气,也难练成那么惊人的刀法。

苏夜同样没想到,宋缺对她的挑战之路很感兴趣,全不似祝玉妍等人看外星人的神情。事到如今,她只剩下石、毕、傅三人未曾了结,外加一个天知道是生是死的向雨田。她隐瞒了向雨田,只说出另外三位的名字,又向他稍露口风,表明她针对石之轩的意图。

现在无人知晓石之轩的下落,包括侯希白。据他所说,他的石师可能离开了长安,前往域外,但这仅是他的推测,做不得准。她并未为此心急,因为寻找石之轩是祝玉妍的问题。

宋缺自然不会生疑,认为她和他一样,亦想通过挑战宗师高手,不断完善自己的刀法。梵清惠曾言,静斋中从未出现在静室中顿悟,就能练成剑心通明的弟子,宋缺看待刀道也是一样。宋阀与魔门又是死敌,绝不允许魔门中人染指岭南一带,无论苏夜对石之轩有何图谋,都不会影响宋缺。

他听完她的壮举,不由喟叹道:“我身为宋阀之主,必须履行对家族的责任,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我宁可什么都不要,孤身一人遍游天下,过着逍遥日子。”

苏夜共鸣完梵清惠,难以共鸣宋缺。他心想十二连环坞横在江南,责任和宋阀也差不多,只好装出感叹模样,应和了几句。不过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宋缺不是阀主,只是个普通人,可能真会抛下一切,仿照跋锋寒,行踪遍布天涯海角,专门选择最厉害的对手。

另外,伤害宋缺最深的并非履行责任,而是梵清惠利用过往情谊,想要逼他放弃天下。尽管宋缺从头至尾,未曾打听梵清惠现状如何,她仍看得出这件事产生的影响。还好梵清惠打消了这个主意,也在无形中,化解宋缺与宁道奇之间不该存在的敌对。

苏夜在当晚派人前往净念禅院,对了空禅主提出请求,借禅院的广场一用,顺便请禅主代为转告宁道奇,就说第二天正午,她与宋缺均会站在广场上,进行一场水平比较高的切磋,欢迎围观群众。

三个月前,中原各地兀自花木繁盛,绿草如茵,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此时正值深秋季节,风中寒气渐增,落叶亦布满大街小巷,若不及时扫净,会带给人衰败凄凉的印象。只有凝视天空,看着天幕上几缕薄薄秋云时,才让人感觉秋高气爽,愿意享受清新凉爽的秋风。

他们走上净念禅院所在的山丘,只觉秋意渐浓,连枫树的叶子亦快掉光了。漫山遍野,不是常青松柏就是干枯枝条,倒也有着独特风味。

禅院一切如常,广场还是她印象中的模样,方圆长达百丈,以白石砌成,供奉文殊菩萨铜像,被禅院僧人清扫的纤尘不染。铜殿则位于白石广场另一侧,在阳光下泛出金属光泽,却失去了和氏璧的特殊感应。

寇仲与宋玉致携手上山,未带宋阀其他成员,不知是否被宋缺严令禁止。也就是说,观众只有他们两人及宁道奇,的确是个十分清净的环境。

苏夜刚进禅院大门,便见宁道奇身着道袍,肃立于靠近铜殿一侧的石阶上,银发白须随风飘舞,如同要乘风飞去。他本打算于近日启程,继续在名山中的隐居生活,听说天刀将至,才多留几日。不问也知道,他想瞧瞧宋缺的第九式天刀,也想知道他能否击败她。

了空禅主就在铜殿之中,仅是不露面而已。苏夜向那个方向望了一眼,见宋、宁两人正在相互问候,未及生出想法,忽听寇仲在身后问道:“你对胜过宋阀主,究竟有多少把握?”

苏夜笑了,回身看着他,还有他身边的宋玉致,好奇道:“天刀尚未出手,我怎么知道有多少把握?哦……你是替三小姐问的吗?不必担心,我不打算把命送在这里,更不打算与宋阀结下死仇。我只想见识天刀,但凡用刀的人,岂非都有这样的渴望?”

寇仲的领袖气质日益浓厚,但私下相处时,仍和过去一样自在。他闻言咧嘴一笑,旋即苦笑道:“阀主来哩!”

苏夜再度回头,恰见宋缺走下宁道奇所在的石阶,神情平静如昔,但他背后背负着一把连鞘宝刀。这把刀重达百斤,刀鞘样式古朴浑厚。倘若拔刀出鞘,可见刀身黝黑,很难发觉特异之处。只有以前见过宋缺出手的人,才能认出这就是他赖以成名的“天刀”。

他的人已经屹然如山,渊渟岳峙,如今背后负刀,气质陡然又是一变,顿时人刀合一,仿若两者融合成了一个整体,难以分清边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亦像闪动着点点星光,就像与不存在的夜空暗自相合。他被人称为美男子,但在拔刀应敌时,才最具魅力。

宋缺一步步向前走,苏夜并未站在原地不动,也在举步前行。她步伐缓慢而优美,居然还有点慵懒的感觉,但真实速度绝对不慢,每迈一步,就飘然越过一块白石,踩在第二块白石的中央位置。

寇仲之前坐在龙头府大堂里,发现苏夜身形与过去迥异,即感官幻觉丛生,觉得她所处的位置不断变化,眼中明明看见了,实际却完全不是那回事。若在平时,他仅仅盯着她肆无忌惮地看,那还好说。一旦动手,在所有兵器拳脚都击错方向的前提下,无异于把自己性命交给她。

他能意识到这一点,其实很不容易。宋玉致功力、悟性、眼光均不如他,看到的反倒只是苏夜轻飘飘前行,逐渐走向她父亲,要再看一会儿,才能恍然大悟事情不对。

苏夜这样做,当然是为了混淆宋缺的感应,引诱他犯下错误。两人都全神贯注,将生死置之度外,专心研究对方刀招。即使出现最微小的破绽或失误,也可能引发严重后果。

寇仲紧张之余,亦暗自在心中祈祷,希望他们动刀前先动一动嘴,探讨刀道修行,交换彼此心得。他深知他们说出的每一条用刀要旨,都饱含无数经验和道理,足以启发他人。宋缺在磨刀堂和他试招时,就一边出招,一边说个不停,令他受益匪浅。

只可惜,双方距离愈来愈近,从二十丈缩短到十丈,又从十丈缩短到五丈,依然不发一言。

他们只需以手中刀进行对话,不必再用言词解释,因为任何想要的讯息,都可从刀锋轨迹中看出。宋缺教导寇仲,是因为发现了一株极有潜力的幼苗,才因材施教,不怕麻烦。他若对苏夜采取相同态度,倒像是瞧不起对方。

苏夜举步速度十分平稳,宋缺也不遑多让。在苏夜眼中,他就像一辆匀速运动的车子,采用绝对稳定的步法,使自己滴水不漏,未给她留下任何攻击机会。等距离缩到天刀的刀气笼罩范围,才是宋缺出手的时刻。

终于,寇仲忍不住双眉紧皱时,五丈距离缩的不到三丈。就在这一瞬间,宋缺修长优美的右手伸向身后,握住刀柄,抽刀出鞘。苏夜衣袖水纹般荡漾,将夜刀送至她手中。

两人于同一时间出刀,时机完美契合。只见刀光不住闪烁,黑光银光连成一条直线,笼罩两丈方圆。没有刀气纵横的破空声,没有气劲相撞的爆响声,纯以刀意取胜。无论哪一柄刀,刀势都浑然一体,同时刀锋仍在飞速移动,灵活柔软至不可思议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