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哪有这种做父亲的?
苏苑桐做的事情可是故意杀人罪,怎么可能三言两语说原谅就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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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同一家医院的另一间病房中,贺子羡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眉心拧成“川”字,一时间纠结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两名护士正在帮宋越川换药,后背的纱布一道一道解下来,露出男人挺拔宽阔的脊背,可惜此时布满大面积骇人的灼伤,看着触目惊心。
尽管护士的动作很轻,宋越川的额头依旧疼得冒出细小的汗珠,钻心的疼痛仿佛无数只蚂蚁在撕咬皮肉。
他牙关紧咬,双手紧握成拳,白皙的手背脉络绷直,愣是忍着疼痛一声没吭。
贺子羡在一旁站着,一时半会帮不上什么忙。
这伤口光是看着就觉疼。
也不知道这家伙当时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冲进去的。
被他开进去的那辆车早就烧得只剩一堆黑黢黢的废铁。
为了救恩禾,宋越川差点搭上一条命。
贺子羡原以为两人的关系会因为这次意外出现转机,结果宋越川却不知道脑子哪根神经错位,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做好事不留名了。
真的太反常了!
护士帮宋越川换好药离开,贺子羡走过去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看着眼前的男人苍白的面庞,不禁叹了口气,试探般问询:“哥,你真不打算告诉恩禾?”
由于后背的伤势严重,宋越川只能趴着,脊背刚上过药,慢慢传来火烧火燎般的刺痛。
他抓着枕头,一开口说话,干涩的喉咙仿佛要裂开一般。
“没必要。”
一想到这次意外,宋越川仍心有余悸。
他庆幸自己赶过去了,只要他稍迟一点,后果他甚至不敢去想。
这种失去一个人的滋味,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了。
第一次,恩禾放下一切,离开a市,那时他本可以留住她,但因为所谓的可笑的自尊,却没有开口。
宋越川为此后悔了很久,这一次他做到了。
当他抱着恩禾冲出去的那一刻,宋越川却清楚地听到女孩潜意识里喊出的那个名字。
宋越川心里的那堵墙轰然倒塌,只需要短短一瞬。
一直以来,他都刻意忽略恩禾的真实想法,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后。
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在她心里或许还有一丁点位置。
但现实却狠狠地甩他一巴掌。
宋越川低垂着眼睫,漆黑的瞳孔被遮挡,冷感白皙的脸颊没什么情绪。
贺子羡看着病床上的人,已经忘了第几次,在宋越川的脸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挫败,心有不甘,妥协。
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子,为情所困的时候,竟比普通人更卑微,更加小心翼翼。
贺子羡叹了口气,淡声道:“哥,要不你再试一次。”
“或许这次意外就是你跟恩禾之间的转机。”
宋越川扯着嘴角,带着微不可察的自嘲和苦涩,声线低沉,心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我抱着她冲出来的时候,她喊的是齐星远的名字。”
最危急的关头,一个人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或许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这一次,宋越川才觉得自己输了。
输给了恩禾。
输给了齐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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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禾因为骨折还有声带受损,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下午,警察来医院做笔录,结束时恩禾低声开口,问道:“请问昨天救我出来的那个人是警察吗?”
虽然王慕宁明确告诉她,抱着她离开库房的是警察,但恩禾总觉得有点奇怪。
记忆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明明是一辆黑色的轿车,根本不是警车。
一名干警笑了笑,语气温和道:“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将你送上救护车了。”
恩禾眸光微顿,“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警察抓了抓脑袋,跟同事相视一笑,意味深长地看向恩禾,说:“或许是你的朋友。”
又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像是刻意隐瞒。
沉默了几秒,恩禾抿唇笑笑,心底的某种猜测已经变成了笃定。
“警察同志,我想知道苏苑桐最后的处理结果。”
警察:“我们会根据情节的严重程度来量刑,苏苑桐已经构成故人杀人罪。”
一名干警顿了顿又道:“虽然未遂,但她利用烈火焚烧的极端残酷手段试图杀人,属于情节比较严重的。”
而这种有预谋的犯罪,一般情况都会处以死刑,无期徒刑或者10年以上有期徒刑。
对于恩禾来说,她绝不会谅解,至于苏苑桐以后会怎样,全部交给法律。
...
晚上,王慕宁特意熬了一些清淡的粥带去医院,贺子羡也想看看恩禾的情况,于是一块跟过来了。
“恩禾,我今天特意煮了紫薯燕麦粥,你一定要尝尝看。”
王慕宁拎着保温盒笑眯眯地进来,恩禾闻声抬头,紧接着看到一同前来的贺子羡。
她的目光停留一瞬,注意到贺子羡的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子羡哥,你怎么来了?”
贺子羡将恩禾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察看一遍,语气温和道:“我好歹也算你半个哥哥,你出这事,我不来才奇怪呢。”
病床上的女孩眉眼微垂,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痕:“我很好,没受伤。”
贺子羡本想揉揉恩禾的脑袋,但一想到王慕宁也在,这样的举动不太好,于是淡声道:“你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恩禾看了贺子羡一眼,薄唇微动,似乎想问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王慕宁盛了一碗粥递给恩禾,笑眯眯道:“恩禾你快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王慕宁平时很少自己做饭,平时都是在学校食堂吃,偶尔在家也都只点外卖。
如今却是为数不多的亲自下厨,虽然卖相看起来差了一点。
恩禾尝了一口,味道说不出的奇怪,但看到王慕宁投来希冀的目光,她眨了眨眼,艰难地咽下去,竖起大拇指表扬:“好喝。”
王慕宁眼睛瞬间亮起来:“我就知道!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贺子羡睨着恩禾微妙的表情,狐疑地挑眉。
王慕宁做了一大锅,恩禾显然喝不完,于是她扭头问旁边的贺子羡:“你要不要也尝尝?”
贺子羡格外捧场,眼底的笑意蔓延开:“好啊。”
于是王慕宁又盛了一碗递过去,贺子羡欣然接过,心里已经准备好各种彩虹屁,打算尝了第一口就开始夸。
没想到喝了第一口,贺子羡就觉得味道有点与众不同。
很甜又很咸,还有点酸,像是加了柠檬醋的感觉。
对上女孩满是期待的眼睛,贺子羡哪还管她味道怪,于是豪迈得连勺子也不要了,直接一口闷。
恩禾慢吞吞地喝,被贺子羡的反应惊得一愣一愣。
果然,爱情的力量使人味觉都失灵。
贺子羡待的时间并不长,临走前,恩禾终于没忍住,忽然开口:“子羡哥,宋越川现在在哪?”
贺子羡很明显愣了一下,跟王慕宁对视一眼,女孩眨巴眼,动作很轻地摇了下头。
贺子羡了然,面不改色地笑笑:“他最近公司出了点问题,这会估计还在加班吧。”
话音一落,恩禾安静地看着他,一副早就看穿一切的眼神。
两人对视两秒,贺子羡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下意识抬手蹭了蹭鼻尖。
贺子羡:“怎么想起问他了?”
恩禾笑笑:“我就是随便问问。”
贺子羡离开没多久,王慕宁刷微博看到热搜标题,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忙将手机递给恩禾。
“恩禾,你快看,有个财政博主说丰英投资宣告破产了。”
恩禾看她一眼,接过手机,看到热搜时,整个人愣住。
#丰英遭起诉,今日起宣告破产,昔日总裁如今负债累累#
关于丰英陷入危机的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恩禾只看了眼标题,却迟迟没有点进去。
她很清楚,一家公司宣告破产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贺子羡所说的,那人的公司出了点事?
苏苑桐说的那些话像是得到应验。
宋越川真的一无所有了吗?
不知为何,这两天看到关于宋越川的一切,恩禾始终无法平静。
她心里有种很强烈的预感。
昨晚救她的人就是宋越川。
“宁宁,宋越川是不是伤得很严重?”恩禾看向王慕宁,不想再猜来猜去,直接开口问。
王慕宁耷拉着脑袋,眉眼间的情绪忽然有些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恩禾将手机放到一边,语气格外平静,说:“不用瞒着我,我已经猜到了。”
王慕宁抿唇,小声道:“他应该不太好...”
...
夜深,窗外凛冽的寒风吹得玻璃窗都在簌簌作响,恩禾躺在病床上,抱着手机蜷缩在被窝里。
她将那串号码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斟酌之后,打下一行字,却又删删减减成简短的两个字“谢谢。”
准备点击发送时恩禾却犹豫了。
宋越川不想让她知道,救她的人是他,所以才让周围人帮忙隐瞒。
挣扎之后,恩禾默默删掉了编辑好的两个字,将手机压在了枕头下面。
他既然不想说,那她就装作不知道,顺了他的意。
恩禾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直到病房的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
漆黑的夜,清冷的月光层层叠叠透过玻璃窗倾泻而入,将整个病房包围在静谧与安宁中。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步子轻缓地走到病床前。
恩禾即使熟睡,依旧眉心紧锁,似乎再一次陷入噩梦之中。
宋越川屏住呼吸。
他弯腰俯身,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女孩清浅的呼吸近在咫尺,他顿了顿,安静无声地凝视着女孩的睡颜,可心底却已经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只有他一个人能明白。
男人薄薄干涸的嘴唇微动,低头,轻轻覆上女孩嫣粉的唇瓣。
一个小心易碎的吻,轻若羽毛,宋越川甚至不敢用力,仿佛一触即散。
窗外寒风簌簌的响,梦里的恩禾又回到了那片火光漫天的火海。
周围一望无际,空无一人的仓库里,她走投无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越来越猛,却束手无策。
直到有一个人,踏着火光走来,不顾一切地将她牢牢护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