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万梅山庄特产的冰山面无表情的瞪着他。
在终于搞清楚面前声称要打劫的贼人是世家小姐五嫂的亲哥而不是采花贼之后,冰山青年就集体无视了他的存在。知道藏剑七庄主身体弱,他们总是要赶在日落之前进城。虽说已经知晓唐无乐算是“自家人”,但是看着自己保护了一路的七庄主宛如被揪住耳朵的长耳兔似的从车驾上拎下来时,冰山们还是差点没忍住想要拔剑,那毕竟是他们少爷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啊!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体弱的姑娘?
木舒倒是习以为常,适应良好,笑着跟一路护送自己虽然话少但是也很可爱的冰山们挥了挥手,就被唐无乐拖到了街上。
被拎着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走过一条逼仄的小巷,最终在一处烟火袅袅的小铺子面前寻了位置坐下,唐无乐张口就让店家上一碗馄饨一碗阳春面。木舒听见店家轻快的吆喝声,袅袅的细烟带着油烟腻人的味道,连桌椅都充满了烟火的气息。
但是,很温暖。
西门伯父已经为她一路的行程安排妥帖了,日落之前必定入城,开满江湖各地的合芳斋会为她准备好食宿。便是偶尔午后来不及入城,荒郊野外里冰山们也会为她将一切都打点妥帖。木舒感激着西门伯父的用苦良心,也有些啼笑皆非的想到合芳斋对西门吹雪来说真正的意义——除了收集消息以供他以血试剑以外,合芳斋不过是为了方便西门吹雪出门时能随时找到落脚处罢了。
#可以啊,西门,你也很会玩。#
衣食住行皆细致入微,难免会让人有种“由奢入俭难”的错觉,但是此时此刻坐在这小小的店铺里,木舒居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唐无乐始终记得她不能吃海鲜发物,油腻重盐之食,以往陪她用餐,也总是自己点一碗馄饨,给她点一碗清汤阳春面。分开数月,此时看着他神情冷淡的用汤勺舀着小馄饨往嘴里送,木舒笑得那样开心,笑得眼角都微微湿润了起来。
木舒突然想起前世无意间听过的一句话——想送你回家的人,东南西北都顺路;想陪你吃饭的人,酸甜苦辣都爱吃。
她想起面前这人曾经带她四处玩耍,总是一脸嫌弃不耐烦的说有任务所以顺路;她想起这人生于四川,明明总是嫌弃南方的食物不合胃口,但是有一次她去街边买了一碗糖水豆腐脑,分量太多她又不愿意浪费食物,他便随手拨走了半碗;她还记得他总是会在随身的包裹里塞一件狐裘,毛茸茸的,披在身上是那样的温暖。
那些落在时光深处的回忆都是那样的平淡,没有入骨的情深缱绻,没有让人动容的震撼,但是翻出记忆时却又那样的清晰,清晰到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和动作都如此分明,清晰到让她在一刹那间产生了仿佛可以相守到天长地久般的心酸。
他是个傲慢的人,但是真正被他放进心里的人,他又会有这这样别于本性的细腻和体贴。
唐无乐牵着她的手走在街上,看着漆黑天幕之上明亮的星光,迎着晚风,他高束的黑发微扬,神情冷淡,但侧脸仍然是凌厉得近乎逼人的英俊好看。唐无乐生得好,一身绣牡丹花的浮夸衣饰都能穿出几分靡丽的美,但木舒始终觉得,唐门劲装果然最适合他。
重逢之后唐无乐一直没怎么说话,可是此时两人静静的走在街道上,他却忽然开口道:“你有看扶苏的新书吗?”
木舒下意识的想到自己手里正在写的这一本书,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无乐说的是《暖沙》。虽然故事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了,木舒还是有点担心这个格外敏锐的男子会从中看出什么端倪。心中思绪宛如电光,她却莞尔轻笑,道:“看了,怎么了吗?”
唐无乐偏首看她,微微抿唇,那双总是比常人更深邃三分的眼眸,竟隐隐有些暗淡。
“我觉得,沙很像你。” 他垂下眼帘,随手丢了一个银角在路边卖簪花的小男孩手里,捡了一支缠着好几朵小巧白花的发簪。
木舒发现那做工粗糙的发簪上刻着的居然是铃兰,又称君影草,在南方甚是少见,大多生于幽谷,被制成香料。木舒很少化妆,但是多少喜欢用些香料,她不喜欢头油浓重的香气,所以平日里也常用这香味清淡的君影草。
唐无乐将那发簪放在木舒的手里,语气平淡而沉静:“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但是还是不想放弃。”
“在我唐家堡,从来没有什么放弃的说法,看上了直接抢回堡里的亦不在少数。”
他微微眯起眼,狭长的眼眸邪气至极,寒星般深邃的黑眸中倒映着木舒怔然的神情。
他抬手轻轻抚上木舒的脸颊,掌心的温度炽热得几乎要将人融化。他的拇指暧昧而又用力地拭过她的唇瓣,俯下身,低低地笑道:
“少爷我给你时间,让你好好想。”
“别给少爷我对你粗鲁的机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幕后黑手的亲妈:小霸王对梳子是真爱啊。
系统:何以见得?
亲妈:敢于为她吃糖水豆腐脑,这是多么痛的觉悟?
系统:……
第五十章 巧遇故人
“追妹子无非就是那么几招,只要把握好度, 刚柔并济, 何愁不能拿下妹子的芳心?”堂里兄弟们的坏笑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不怎么负责任的支招,“对外打倒一切觊觎妹子的男男女女, 适时霸道宣布所有权,对内也是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霸道的时候霸道, 缺什么送什么, 让她知道你很在乎她就是了, 堂主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滚,她要是真的跟普通女子一样, 少爷我能看得上她?”
唐无乐心思莫测, 聪颖异常,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最深的鸿沟并非是简单的爱与不爱, 而是能与不能。他心悦之人有玲珑七窍,许是因为早已知晓自己命不长久, 她看待世间诸事总有种豁达剔透的明晰洞彻。放弃自由是一种自我约束, 拒绝情爱是一种无可奈何, 因为她对感情认真, 从来没有敷衍的想法, 一旦决定去想,那就必定是一辈子——可她早已失去了这样难熬的奢侈。
她安静而温吞的笑着,一双漂亮的杏眼似是蒙了纱, 却早已将一切是是非非都看透,包容在心底了。
面对这样的她,唐无乐偶尔会有种不知晓该如何言语的无力感。他想说你可以不用活得那么累的,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何必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害怕自己行将踏错,害怕自己误人一生?既然人生苦短,那让自己开心一点,快乐一点,有错吗?
生命如此短暂,多的是潇洒肆意放浪形骸之人的存在,她却将自己捆缚得严实,何苦来哉?
倘若真的不得长久,他陪她共同面对就是了,还有六、七年的时间,便是束手无策,他亦不会因此而后悔。
唐无乐如此想法,木舒并非一无所知,但是对方不怕受伤,和她故意伤人完全是两件事情。坐在雅间中用餐,看着唐无乐夹了一块糯米糕直接送到她唇边,木舒忍不住苦笑连连。以往他们相处都有间距,虽说偶有牵手之举,但到底无伤大雅。可那一天之后,唐无乐的言行都有了微妙的转变,逾距之处往往让她有些不自在,可是纵使她直言拒绝,唐无乐也是当耳边风转瞬即忘的。
有些事,就如那春华凋谢的结局一般,应当是她一个人背负的,她也是能一个人背负的,牵连了他人,岂非更让她难过?
木舒正苦恼的想着如何让唐无乐死心,对方却忽然有事离开了一般,木舒想着左右都快到万梅山庄了,对方应当不会再来寻她。可还不等木舒松一口气,晚间时分就被从窗外跳进来的唐无乐吓得魂不附体。
可是不等她心惊胆战的说些什么,怀里就被塞了一团毛绒绒暖乎乎的东西。木舒一低头看见自己怀里的黑白毛团,惊得整个人坐在床沿边傻眼了。那毛团突然被塞过来,似乎有些难受,伸出两只小胖爪软乎乎的抓挠了几下,小鼻子一拱一拱往木舒怀里钻。
木舒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唐无乐径自在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木舒才回过神来。
此时她已经无暇去管大少爷拿的是她的茶杯这样的事了,她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摔了它——这可是熊猫啊!是国宝啊!是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有机会抚摸一下的国之瑰宝!可它现在在自己的怀里卖萌呢!
木舒伸出手,动作格外轻柔的抚了抚这小团子的脑袋,这只熊猫年龄不大,爪子还软,刚好是长齐了毛发的年纪,也是最可爱最好玩的时期。木舒一抚它的脑袋,它就不安分的甩了甩头,那圆滚滚的小耳朵被压得伏下,真真是可爱得人心都化了。
木舒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最终还是依依不舍的将小毛团环在怀里,移不开目光地问道:“少爷怎么带它来了?这孩子有名字吗?”
“送你了。”唐无乐往口中丢了一颗花生米,道,“名字?叫唐滚滚就好了。”
木舒心中微窘,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敷衍了事,虽然小毛团可爱至极,但她又如何忍心让它离开父母?便是万般不舍,也只得道:“这孩子怕是在渝州一带生活惯了,随我去了江南,恐多有不适,毕竟还这么小,又怎离得开父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