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作见自己行踪即将暴露,忙自伶舟身上抽回长剑,转而向韶宁和身上刺去。
伶舟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咬牙将韶宁和往后一推,韶宁和踉跄倒退了几步,正逢此时细作第二剑刺出,他便擦着剑锋侥幸逃过一劫。
细作两刺不中,顿时觉得伶舟无比碍眼,于是泄愤般地又往伶舟后背刺了一剑。韶宁和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刺入伶舟体内,顿时像有锥子扎在自己心口上一般,疼痛难忍。
然而他什么也来不及说,眼见伶舟往自己这边跌了过来,他忙伸手扶住了伶舟的身子,然后揽着伶舟疾步往后退去。
那细作又是一剑补上,但慌乱中只挑断了韶宁和腰带,连着四剑均未刺中韶宁和,而此时巡逻兵已经循声追了过来,他不敢再恋战,只能恨恨瞪了韶宁和一眼,掉头便跑。
韶宁和缓过一口气来,托着伶舟渐渐下沉的身子,哑声道:“伶舟,你怎么样?”
“……”伶舟肩头血流如注,痛觉已经麻木,连带着大脑中的意识也在渐渐飘远。他只张了张口,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跌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那么一瞬间,伶舟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盈,就像是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微风一吹,便轻易地离开了地面,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与之相对的,韶宁和忧心如焚的呼唤声,却渐渐变得遥远、模糊。
但是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觉得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所以他必须暂时离开韶宁和的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混沌一片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熟悉的屋子里,屋内摆设格调高雅,书架上堆满了书。
然后,他看见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静静斜倚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额角,双眼注视着暖炉的方向,却没有焦点,仿佛在凝神沉思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恍然想起,这个男人是闻守绎,而这间屋子,是他居住了多年的丞相府的书房。
若是在以前,他一定会因为眼前的场景而感到惊讶,会奇怪自己为何出现在闻守绎的书房中,而对方明显对他的存在毫无所觉。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十分平静,似乎任何离奇的事情都变得很容易接受。
屋外突然传来“笃笃”两声敲门声。
闻守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略抬了抬头,淡淡道:“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影卫手脚轻灵地推门进来,在闻守绎身畔单膝下跪:“大人,西北驻地有消息回报。”
“讲。”
“宋简之将军率兵二十万,于十几日前离开古道镇,目前城门之内只有吴思行将军麾下的十万人马,以及上官将军的亲卫队数千人。驭兽族人兵临城下,围城十余日,城内将士无人应战。”
闻守绎听罢蹙了蹙眉,问道:“韶宁和在哪里?”
“韶大人与上官将军、吴将军一同守城,据说这‘坚守城门、拒不出战’的宗旨,便是韶大人的主张。”
“……有意思。”闻守绎轻声笑了笑,语气听不出褒贬。
过了片刻,他又问:“宋简之那里……”
“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宋将军,现已随他一同出征,所以……目前暂时联系不上。”
闻守绎微微颔首,没有再做评价。又沉默了片刻,他才喃喃自语:“这宋简之究竟搞的什么鬼?”
那影卫抬头看了闻守绎一眼,似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闻守绎注意到他的神色,问道:“怎么?”
影卫迟疑了一下,才道:“另外有一件事,虽不是大人嘱咐打探的消息,但属下也顺耳听了来,不知当不当报。”
闻守绎挑了挑眉:“说罢。”
“属下听说,最近一两个月,西北粮草调度官几度易主,目前上任的,是殷太尉的侄子,殷大川。”
“嗯?”闻守绎怔了一下,随即问道:“西北粮草调度官的人事任命权在谁那里……?”
这个问题,影卫回答不了,当然,闻守绎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
沉吟片刻之后,闻守绎便想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是了,原本是大司农郑善世,但自从郑善世被罢了官之后,这人事任命权便落在了大司农丞方无顺手上。这方无顺……可是个不折不扣见利忘义的家伙,真不知,殷峰老儿究竟往他口袋里塞了多少银子。”
随即他又迷惘了:“这西北粮草调度官虽然是个肥缺,却也不是什么安稳长久之位,捞油水容易,被人弹劾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殷峰在这时候将自己的侄子推上这个位子,究竟存的什么心?单纯只是为了照顾亲族,多捞些好处?”
只听那影卫插了一句:“大人,属下听说,自从这殷大川上任之后,无功无过,各方面口碑平平,但惟独跟上官远途过不去,上官将军两次发出公函请求调拨粮草,都被殷大川驳了回去。”
“殷大川与上官远途过不去,也就意味着……殷峰与上官远途过不去。”闻守绎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但是说不通啊,这上官远途与殷峰素无仇怨,殷峰何必要为自己多树这么一个仇敌?
“更何况,眼下西北边境战事吃紧,西北军队若是因为克扣粮草战败,殷大川难辞其咎,朝廷若是追究起来,别说殷大川小命不保,恐怕连殷峰也脱不了干系,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闻守绎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站起身,在暖炉前来回踱着步子。突然,他脚步一顿,眼角微挑:“难道……”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如同透明影子一般存在的伶舟,也是醍醐灌顶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但就在他出声之际,忽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拉扯着他往无尽的黑暗中坠落下去。
当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来时,首先传入耳中的,是韶宁和透着无尽疲惫的声音:“……就算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的是我,也不能让敌人诡计得逞!”
“可是韶大人,”说话的是吴思行,声音里透着一丝急切的恳求,“敌人的细作已经狗急了跳墙,都敢直接对您下杀手了,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知道他们为什么想要取我的性命吗?”韶宁和声音沙哑地道,“因为我坚守城门、拒不出战,因为我的存在让他们不痛快了,所以他们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掉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