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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亦陵又问道:“如果因此交恶?”

盛冕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当年的事情, 你知道的不清楚。”

“盛昊的娘虽然是你祖父的侍妾,但她原本的身份为宫中从小伺候太长公主的婢女,很受公主疼爱。本来都要被扶为侧夫人了,却因为被发现同护卫有染, 羞愧自尽。当时捉/奸的人,是你祖母,也就是我的母亲老国公夫人,那个时候盛昊已经七岁了, 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白亦陵想问这件事到底是陷害还是事实,又觉得不好, 于是没说话。

盛冕看他一眼, 背着手踱了几步,又说道:“按照我对母亲的了解,栽赃嫁祸的事情她不会做, 但抓去抓这名侍妾的时候,多半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借这件事正一正家风。她没错, 但是也没留情。”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所以不管盛昊的娘做错了什么, 丧母之痛,人之常情, 我能理解他心存不满, 也曾试图缓和关系。但是后来我出征生死未卜之时,他极力阻止他人相救, 并且试图控制整个国公府, 完全是彻底怀着置我于死地的心思, 这一来一往,兄弟之情也算彻底断绝了,只不过因为都姓盛,还勉强保持着几分面子而已。”

白亦陵道:“父亲的意思是,两边的关系早已经降至冰点,也没有更坏的结果了。”

盛冕道:“正是。他恐怕到了今日,也一直在心里惦记着怎么让我早点死,将这个位置给他腾出来,只不过你们这些孩子也大了,你娘又贵为公主,便是我真的有个什么,他也讨不了好,所以一直隐忍罢了。”

白亦陵:“哎,爹!”

盛冕笑道:“爹就是打个比方而已,我们陵儿刚刚回家,我哪舍得出事。不过你的问题也应该明白了,有事尽管放手去做,公事公办,也不用怕招惹麻烦,万一有什么差错,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让他来找我便是。”

白亦陵道:“我明白了。”

他笑了笑,罕见地有点腼腆,但还是直言道:“过去无牵无挂,在公务上通常不留余地,经常被人说是冷心冷肺,我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才明白,其实并不是自己能够做到大公无私,而是没有过真正的家人,心无牵挂。现在却不由得犹豫了,生怕因自己的缘故给爹娘和家里带来烦扰。爹说的是,我应该公事公办,秉持本心才对。”

一丝伤感从盛冕的儒雅俊朗的面容上飞快地闪过,他的眉眼弯着,静静一笑,按住白亦陵的肩膀:“正因为是家人,所以才不用你来挂怀。家人更应该永远支持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与你站在同一边。”

小狐狸看着这一幕,大尾巴轻轻在白亦陵的背上拍着,仿佛在说,我也是。

虽然有了镇国公府送去的人参勉强吊住一口气,但贾向冰的身体素来不是很强壮,这次连伤带吓,发起了高烧,一直昏迷不醒。

夏日本来就暑热,他的房间不敢放冰盆,亦不敢开窗通风,盛凯甫一进去,就感到一种沉沉的窒息感。

他素来挑剔,这个时候却没有露出任何的嫌恶之色,径直走向床边,给贾向冰擦身的丫鬟站起来向他行礼,盛凯说道:“帕子给我,你下去吧。”

丫鬟离开之后,他亲自上手,用手中热水浸湿的手帕给贾向冰擦脸。

人家都说外甥似舅,不过贾向冰这张脸长得跟盛凯并不大相像,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只勉强称得上一句清秀耐看。但盛凯从小到大,始终觉得,看着他最舒心,最放松。

他本来以为这是自己在世上最亲近的人,甚至可以胜过父母弟妹,只有贾向冰最了解他,也最在意他。可是没想到,两人竟然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本来不想对这个人动手的。

湿热的帕子一点点向下,动作细致轻柔,由下颏,到脖颈,再到咽喉……

盛凯的眼睛紧盯着对方的脸,手下不由自主地收紧。看着这个人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蹙紧眉头,苍白的脸色慢慢转红——

窗户和门突然同时被人撞开了,东西两扇窗外各自跳出来一名身穿暗红色官服的侍卫,门口处,白亦陵腰悬佩刀,领着人施施然跨了进来。

愕然之色从盛凯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又化作不大友好的笑容,他看似随意地一抬手,将刚才那块帕子“啪”地一声重新扔进了水盆里,冲着白亦陵招呼道:“呦,小弟,你这模样可不像是来堂哥家中串门的啊?”

“今日为了公务而来,确实没打算互叙亲情,堂兄见谅。”

白亦陵负着手,淡淡一笑,口气就像是跟别人站在街边闲聊一样:“刚才你可是要杀了小舅灭口吗?”

他们进门这么大动静,别的人自然不会听不见,不多时盛昊和贾氏都过来了,正好听见白亦陵这最后一句话,都是满脸震惊,几乎以为他失心疯了。

盛昊面色不愉,呵斥道:“陵儿,你在干什么!我好歹也是你二叔,就算这将军府比不上你国公府守卫森严,你这般大模大样地闯进来,也太过分了吧?难道你在外面养大,连盛家的长幼尊卑都不懂了?”

白亦陵抬手止住了其他人即将反击的话语,冲着盛昊和贾氏行了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叫二叔知道,我们怀疑小舅便是前一阵刘公子自焚案的幕后凶手,这两位埋伏的兄弟是出于公务,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我,刚才已经通传了,是下人说我可以直接过来找堂兄的。”

盛昊一怔,今天他一直在府里,刚才确实有人跟他禀报,说镇国公府那位小侯爷上门来找大公子,他也没当回事,说了句“那就让他自己去,难道我还要迎接不成”,没想到白亦陵就真的自己带了帮手下进来了。

他冷声道:“那你现在这副架势,是要把昏迷不醒的病人带走吗?再说了,这事又和你堂兄有什么关系?”

盛凯忽然大笑起来,摊手道:“父亲,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小子想立功想的发疯了!怕是要随便找个借口跟咱们府上过不去呢!我杀人灭口?笑话,我灭的哪门子口,又杀什么人,有人死了吗,在哪呢?”

卢宏听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如此狡辩,心中大怒,冲到贾向冰身边去检查,盛凯笑吟吟的,也不拦他。这些蠢货进来的太早,他刚才隔着湿帕子去掐贾向冰的脖子,力气又没完全使用,根本不可能留下痕迹,贾向冰也还活着。

白亦陵道:“堂哥同小舅有染,你大婚在即,他却不愿意跟你分开,便以这段关系作为把柄,要挟你不要成亲,所以你情急之下,干脆想杀人灭口,这样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就可以被彻底隐瞒下去了。马场上,扔石头的人和用银针刺马的人都是你。”

这番话的冲击力太大,正气冲冲要坐到椅子上的盛昊几乎是跳了起来,身下的凳子翻倒在地,他怒问道:“你说什么东西?!”

贾夫人连忙扶住他,自己却也是晃了晃,呵斥白亦陵:“向冰是凯儿的亲舅舅,你不要胡言乱语!”

她一边说,又一边忍不住用余光去看盛凯,额头上逐渐冒出豆大的汗珠:“凯儿,他是胡说八道的吧?你快正面回答他,你说完了他就可以走了!”

盛凯也没想到他连这一点都能猜中,抿了抿脣,脑子里正在盘旋该怎么说,就见到对方将一枚小玉牌拎出来晃了晃,正是之前自己曾赏给小倌的东西。

那家小倌馆非常私密,甚至连伺候他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白亦陵又是怎么将玉牌弄到手的?

盛凯想到白亦陵调查这件事时可能使用的方式,不由脸色铁青,心里暗骂对方没底线,沉声道:“就算是,那又怎样?”

贾夫人的脑子“嗡”地一声,不由尖叫起来:“你这个孽障,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她上去狠狠给了自己的儿子一个耳光,几乎是没命地扑打他,破口大骂道:“混账!畜生!那是你小舅!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盛昊脸色铁青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盛凯将她推开,不耐烦地说道,“侍卫都上门了,别的事待会再说行吗?”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听说儿子跟弟弟搞在一块还能冷静的,贾夫人气的直哆嗦,被他这么一说稍微冷静了些,虽然停止了打骂,表情却也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遮掩的真相被这样公开在其他人的面前,盛凯的心中忽然一松,他没感到多少慌乱羞愧,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来自父母的压力、以往的遮遮掩掩瞻前顾后,都也已经将他的逆反情绪推到了某种临界点,而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其实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