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蔺策抬起头,一双眼锁在游彦脸上,片刻,他将手里的奏折合上,随手丢到一边,不满道:“怎么来的这么慢?是不是高庸耽搁了?”

游彦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还顺手倒了杯茶给自己,慢吞吞地喝了小半杯之后,才缓缓道:“散朝之后不想跟那些大人一起出门,尤其是怕那李大人记恨着早朝上的事儿一头撞死在我面前,便故意耽搁了一会,高庸他不敢叫我,只能等着。”游彦将茶盏放回案上,抬眼打量着蔺策,“陛下早朝上不是还想着立后的大喜事,怎么这么一会就心情如此不好?”

察觉到他的称呼,蔺策微微挑眉,心情似乎更加不好了:“刚刚早朝之上,游将军满脸睡意,思绪飘散,我还以为这种小事儿入不了将军的眼?”

“陛下此言差矣,立后又怎么会是小事,这事关天下,事关国本,事关我南魏能不能长盛不衰。臣又怎么敢妄加议论?”游彦一本正经地说到这儿,又喝了一口茶,“臣刚刚在早朝上可是刚刚拐着弯的谴责了李大人,现在自己来干涉陛下要不要娶妻后宫里该睡着谁,不是太打自己的脸了吗?再说……”

“游彦!”蔺策好像终于忍耐不住,根本没办法再听游彦把后面的话说完,“我要不要娶妻,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过问?”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游彦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再说,我登基四年,这长乐宫的龙床睡过谁,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

游彦在身高上占据了一点劣势,二人站的如此之近让他不得不仰起头看着那人,顺带就将对方眼底的红丝还有下颌上泛青的胡茬都看了个一清二楚,所有想要反驳或者想要调笑的话都没办法再说出口:“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动了气,那龙床除了我敢睡,还有谁敢靠近?”

说着他抬手摸了摸蔺策的下颌:“昨夜批奏折又到什么时候?一会出门我应该找高总管谈谈心了。”

蔺策前一刻明明还带着怒意,却因为他这两句话莫名地平静下来,顺着游彦的问题回道:“昨夜是睡得有些迟了,高庸倒是提醒过两次,我嫌他烦,将他赶走了。”

“那这么说,我倒是应该替高总管鸣不平才是。”游彦按着蔺策坐了下来,又倒了杯茶给他,“陛下这两年的脾气倒是越发的大了。”

“别那么叫我!”蔺策捏着茶盏,紧锁着眉头瞪着游彦。

游彦一时之间没察觉蔺策恼火的点,仔细回想了自己说过的话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是个称呼,怎么还这么在意了?这全天下人都这么叫你,怎么我还叫不得了?”

“他们与你又怎么能一样?”蔺策先前也没有特别地在意过这些,只是最近他一直有心事,游彦这种称呼听见他耳里只觉得格外的疏远。

游彦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嘴角向上扬了扬,勾出一抹笑意:“那倒也是,他们与我怎么一样,他们这么叫你是尊你敬你,”他说着话,一只手不安分地覆上了蔺策的大腿,倾身向前,“我这么叫你,难道不是一种特别的情趣吗?”

蔺策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更没想到好好的说着话,那人的手就伸到了不该去的地方,一时没有防备,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吸,没意外地看见游彦勾起了唇角。

“子卿!”蔺策低斥。

“嗯?”游彦抬头,眼底带着困惑,随即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桌案上满满的奏折,了然的点了点头,“陛下正为国事操劳,倒是臣不合时宜了。”说着他便收回了手,起身朝着蔺策施了一礼,笑眯眯地开口,“那臣就不打扰陛下,先行告退了。”

说着,就在蔺策的瞪视下走到殿门口,才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等陛下什么时候不那么忙碌,能够好好休息一番再召臣前来,臣好趁着陛下有时间再睡一下龙床。”话落根本就不等蔺策的反应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等他迈出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掀到地上,殿外等候的内侍全都大惊失色,登时跪倒在地。高庸心惊胆战地瞥了游彦一眼,小心翼翼地对着殿门询问道:“陛下,出了何事,要不要奴婢进来伺候?”

殿内某个刚刚被撩拨起来的人几乎用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回道:“不用管朕,谁也不准进来!”

游彦扬了扬唇,却没有回首,径直朝着宫外走去。

等游彦回到府里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府里一切如旧,每个人各司其职,不管朝堂之中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这里。偶尔有过路的下人看见游彦,上前行礼问安便又匆匆退下,游彦一路走到自己院子里,一切才总算归于宁静。

游彦素来不喜被打扰,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个人,旁人鲜少会进到他院子里。因此他这院子到成了满府上下最为僻静的地方。游彦笑着跟随侍的瑞云嘱咐了几句才推开房门,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收敛了脸上的浅笑,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刚刚他故意逗弄了蔺策一番,是为了提醒那人注意身体,看起来一切都好,那人虽然不虞却依旧不会对他发脾气。但是他还是觉得蔺策有些不太对劲,这种感觉其实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他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心中隐隐怀疑是因为自己一直担忧的那个原因。

看来有些事,他应该抓紧去落实了。

游彦回手关上房门进到里间,正准备更衣,才发现自己的书案上正伏着一个少年,因为室内足够安静,游彦甚至能听见他在睡梦之中发出的清浅的呼吸声。游彦先是一愣,瞧清那人是谁之后,嘴角便又扬了起来。

他放轻脚步走到书案边,伸手在那人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声音里包含着笑意:“青天白日的无事可做了吗,怎么跑我这里睡觉?”

书案上的人正睡的香甜,被吵醒之后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体,瞥了游彦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趴回书案上。

游彦被他的样子逗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声道:“殊文,在做什么美梦??”

那人这才清醒一般慢慢地睁开眼,目光在游彦脸上停留了片刻,一双眼才慢慢地恢复清明,他抬手遮了遮自己的脸,打了一个呵欠,才站起身,朝着游彦施礼:“叔父,您总算回来了。”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游彦兄长游俊的独子,他们游府的长房长孙游礼。游俊身体羸弱,常年多病,需要静养,游礼自幼是由其祖母游老夫人带大的,还有大半的时间都赖在游彦院里,游彦视他如若半子,叔侄之间的感情也格外的深厚。这满府上下也只有游礼才敢这样不经同意就跑到游彦房里,还趴在游彦的书案上睡觉。

游彦抬眼刚好看见游礼脸上因为伏在书案上而留下的压痕,抬手轻轻点了一下:“今日是没有课业吗?怎么跑我这里睡起了回笼觉?”

游礼回道:“先生染了风寒,今日课业暂歇,我是在房里看过了书,算起来早朝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才来找您的。”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谁知道叔父您这么久才回来,我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游彦挑眉:“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游礼笑了起来:“叔父为国事劳碌,又何来不是?”说着他拉着游彦的手臂坐了下来,回身倒了杯茶送到游彦手边,“叔父愁眉不展,可是散朝之后又去那长乐宫了?”

游彦微挑眉,嘴角噙着几分笑:“且不说你怎么看出我愁眉不展,就算真的是,你又怎么觉得是因为我去了长乐宫?”

游礼扶着游彦的膝盖蹲了下来,仰着头看着他的脸:“自打我记事起就跟在您身边,您什么表情是真的开心,什么表情是不开心,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至少有近半年的时间,您每次从宫里回来都是这副表情,我问过瑞云,都是去了长乐宫。”

游礼抿了抿唇:“殊文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叔父的事,只是有时候看见叔父忧虑重重,难免会挂心。”少年仰着脸,一双澄澈的眼眨了眨,“叔父,您跟陛下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游彦与蔺策相识多年,也定情多年,先前或许还稍有注意,自打蔺策登基之后,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朝中诸人或许并不怎么清楚,但是他们二人身边随侍的人对他们的关系却是清楚的很,所以在面对自己的家人时,游彦也没有刻意隐瞒。

他低下头对上少年满是担忧的脸,伸手轻轻地在他前额敲了一下,分明是不想多谈此事:“虽然有时候是有些困扰,但我会处理好的。”说到这儿,他笑了一下,“说起来,倒是你的事更为紧要一些,你离及冠也没有几年了,娘亲前几日还嘱咐我为你寻一份靠谱的亲事,我近日事务繁多,一直没放在心上,现在倒是想起来要问问你自己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游礼没有料到话题最后居然又回到自己身上,他惊讶地眨了眨眼,半晌才摇了摇头:“我,我整日不是读书就是习武,日常相处的人也不过那些,哪里有什么人选。”他舔了舔下唇,有些犹豫,“我先前从未想过此事,所以,就且凭祖母与叔父做主吧。”

游彦失笑,回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道:“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即使是我跟娘亲能够为你做主,也总要问过你的想法。如若你有心上人,我们勉强为你娶了哪家的小姐回来,哪怕出身名门,温柔体贴,对你们两个来说都不怎么公平。既然是要白首与共的人,总要你自己喜欢。”

游礼跪坐在游彦脚旁,眼底带着分明的困惑:“叔父的意思是,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就可以了吗?”

游彦面上的笑容凝滞,眼底有一刹那的迟疑,跟着就变得有些困惑,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茶盏,半晌才开口:“先前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现在看起来,可能还不够吧。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应该是一个前提,至于这个人是不是能够与你到白首,或许还要时间来证明。”

游礼一直看着游彦,因此将他面上所有的情绪变化都收入眼底,他垂下眼眸不知道思量了什么,再抬眼时面上带了几分羞涩的笑意:“反正我不懂这些啦,更没有什么心仪的人,这事还是叔父您与祖母看着办吧?”

游彦喝了一口茶,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是我游府的长房长孙,消息若是传出去倒是会有不少的人主动结亲,只不过……待过几日再进宫我会与陛下商讨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