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叨完工作上面的事情,又说起个人情况,我母亲说忒大的一个人了,连个正经结婚的对象都没有,真不闲丢人。以前那个漂亮得跟仙女一样的女警察,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你给弄没了,说过年带一个女朋友回来,去年没回家,今年还是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没有的话,妈就给你找了——刚才隔壁王姨还找我说起这事儿,说她娘家有好几个侄女,年纪都合适,说你要乐意,就领来家里看看。我寻思着你好歹也是公家人了,那几个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的妹儿也就算了,倒是有一个在读大学的女娃娃,虽然长得一般,不过人家好歹是高学历啊……
得,我母亲一旦开启这唠叨模式,我顿时就头大,感觉面对着威震东南亚的许先生,当时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我母亲惦记着我的终身大事,但我那闷不吭声的父亲倒是惦记起了朵朵和小妖来,说你认的那两个干妹妹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说到这儿,我才想起来,小妖虽然还在呼噜呼噜睡大觉,但是朵朵却给我忘在了槐木牌中,当时也不敢多讲,只说在阿东家呢,过明天我再领来。
我父亲特别喜欢小孩儿,尤其是像朵朵这种又乖巧又漂亮的,十分牵挂,听到这话儿,脸上都乐开了花。其实我父母并不傻,应该知道朵朵和小妖的来历并不同寻常,不过有的事情,他们都放在心里,也不问,感觉当作寻常人这样子相处,反而会更加愉快。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家里悠闲地过着年,整日陪着父母,应付着名目繁多的相亲见面,然后闲着没事便去找老江、阿东等几个幼时的朋友喝酒聊天,到了晚上,我盘腿在床上修行功法,审查自身的实力,督促朵朵的功课,每天倒也充实,让人想着便这样一直过下去就好了。
过完年,初一初二几天都是走亲戚,叔伯婶子、舅舅大姨,这一圈跑下来,钱花了不少,腿也都要跑断,实在是让人后怕。
然后是给所有认识的朋友发信息或者打电话拜年,打给杂毛小道的时候,话都没说几句,那边便给虎皮猫大人抢过去,跟朵朵聊到手机没电。年初三,杨宇和马海波得知我回家来了,相约过来找我喝酒,也没有去县城最好的杉乡大酒店,就在镇子里找了家专门经营狗肉火锅的铺子,三个人围成一桌,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
我们也是有好久没有见面,谈起自己现在的境况,彼此都有些唏嘘,让人感觉时光易逝,韶华易老,这时光如流水,匆匆不作停留。
那火锅的红油滚冒,白色的葱根、青色的生菜,狗肉香气四溢,还有那些桌子上的小凉菜,吃得倒也爽利,这人一高兴,便容易喝多,马海波喝上了头,便拉着我的手感慨:“陆左啊,可惜了啊。”
我是千杯不醉,不过酒过正酣,却也有了些兴致,感觉浑身涨得发热,摇晃着海碗里那农家自酿的苞谷酒,说老马,什么意思?
马海波一脸通红,酒气熏熏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陆左,真可惜,以前你和黄菲,多好的一对儿,现如今却分东离西,各自散落在天涯,唉……马海波的一声长叹,让我的心情郁积下来,凝望杯中酒,一口饮尽,感觉嘴里面十分苦涩。
我品完酒,抬起头来,问他们有没有黄菲的消息,两人都摇头,说年前还有些联系,后来就少了,再后来就没有了消息。
这一顿酒从下午四点一直喝到了小店打烊,酒逢知己千杯少,张海洋和杨宇当晚喝得酩酊大醉,说了好多胡话。次日有个高中同学结婚,我也被通知到了,于是坐他们的车去县城。
婚宴设在下午五点,天阴阴的,还下着雨,我闲着无事,心思混乱,带着打伞的朵朵想去一下黄老牙家看看,然而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家人已经搬走了。
第二章 真龙现
黄老牙是在半年前搬走的,自从中了罗二妹的血咒之后,他身体一直就不好,虽然给我解除了,但终究虚弱,于是这几年陆续变卖了晋平所有的产业,然后搬到黔阳养病去了。
从邻居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我当时就有些发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实话,对于黄老牙一家,我一直怀揣着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最开始认识黄老牙,我还在为王宝松打抱不平,觉得这样的老板实在是太为富不仁了,然而大当我遇到了朵朵,却被她悲惨的遭遇所打动,感觉罗二妹所做的事情也实在太过于激进。
其实双方都是可怜人,唯一让人气愤的便是那些迷惑人心的矮骡子。
随着我与朵朵的感情越加深刻,我便对黄老牙多了一些好感,而且他还是黄菲的大伯,虽然并不喜欢黄老牙的老婆和小舅子,但他们终究还是朵朵的亲人——即便是生前的。
这套小楼是不动产,算是祖屋,所以黄老牙没有卖,留在这儿放着,却没有人,我生怕这邻居认出我旁边撑小伞的小女孩就是隔壁黄老牙家那个可爱的小女儿,于是也没有多说,牵着朵朵,就离开了这里。
小雨淅沥淅沥落个不停,我牵着朵朵的手,沿着清水江河畔长廊缓慢地走着,忍不住低头瞧去,却见这个向来阳光可爱的小萝莉沉默不语,长长的睫毛上面一层雾气,显得有些湿润。我找了河边一处石头,也顾不得上面潮湿,直接坐上去,然后将朵朵抱在怀里,问她道:“朵朵,你记起以前的事情了么?”
朵朵点头,说嗯,自从干娘给我醍醐灌顶之后,我就全都想起来了。
“啊?”听到朵朵的回答,我有些诧异,没想到在那个时候,朵朵便已经摆脱了浑浑沌沌,通晓了生前生后的所有事情了。真没想到,在她这个小小的脑袋里面,竟然能够掩藏这么久的时间,让我瞬间便感觉这个小女孩已经开始长大了许多。
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我捏着她有些发尖的下巴,说那你现在想他们么?
朵朵沉默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睁开眼睛,弯弯的睫毛忽眨忽眨,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有时候想,不过大部分时间却不怎么想。我有些惊讶这回答,说为什么啊?
朵朵摸着鼻子说道:“生和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个跟出家是一样的——这个太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跟陆左哥哥你形容。我脱离了肉身,对于他们来说,我已经死去了,而对于你和小妖姐姐、小肥肥、杂毛叔叔和臭屁猫大人来说,我才是真正存在这个世间。我如果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会给他们带来困扰,而不是惊喜,所以……”
听到朵朵说出这极为懂事的话语,我不由得鼻头一酸,紧紧抱着这个可怜的小萝莉。
有的时候我感觉她太黏我了,总也长不大,然而回过头来再看看,朵朵或许并不是我的全部,但是对于朵朵来说,我以及身边的这些小伙伴们,才是她永远的依靠,以及存在的所有意义啊。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思潮万千,颇多感慨,紧紧抱着朵朵,在这凄冷的烟雨中默不作声。
下午参加朋友婚礼,无外乎吃吃喝喝,总共请了两桌同学,然而自毕业之后,大家天各一方,除了相互攀比,倒也没有其它话题,总也聊不到一块儿来,并没有什么值得一叙之处。饭后还有歌舞厅,我便不再参与了,回到了在新街的房子,冷冷清清,也颇觉得无趣。
瞧见朵朵有点儿郁郁寡欢,我知道肥虫子和小妖相继沉眠,她多少有些寂寞,思绪一转,拍了拍朵朵的脸,说陆左哥哥带你回以前的家去玩儿,好不?
听到我的话语,朵朵显得十分开心,拍着手说好哇。此事商定,我们便也不作停留,收拾好东西,便离开这冷清的房子,朝着河边街走去。路程不远,很快就到了朵朵家,那锁对于朵朵来说实在没有什么难度,很快我们就进了屋子里。
朵朵拉着我的手,欢快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然后给我唧唧咕咕地介绍着以前自己的生活,还跑到自己房间,翻出好多玩具和练习本来。我在屋子里悄无声息地走着,一切布置跟当年黄菲领我来这儿的时候一般,不过物是人非,让人颇多感慨。
玩闹了一阵子,欢快的朵朵最后停住了,默不作声,我走过去一看,却是一张全家福。
看着全家福那个萌娃小公主,那一家幸福快乐的人儿,再看看朵朵,这娃儿泪流满面。
我们在黄老牙的宅子里住了一晚,次日我又与马海波核实王宝松的治疗费用问题,得知黄老牙离开的时候,已经给他交足了十年的费用,并不会有什么遗留。如此最好,我在县城待了一天,走亲访友,晚饭是在小叔家吃的,苗家特制香腊肉,新杀的老母鸡,都是我婶子特意弄得,好是将我热情地款待了一番。
我与小叔喝着酒,婶子便拉着我堂弟,说起小华毕业实习的事情,说我本事大,让我帮着给联络一下。
我堂弟小华虽说也上了一个大学,不过属于二本偏下的学校,饭前的时候我还跟他聊了一下天,特意问了一下学习的情况,他说得支支吾吾的,反倒是跟我谈泡妞和玩dota的时候,反而眉飞色舞。我听小婧跟我说过,她哥之前交了一个女朋友,花钱大手大脚,坑了他很多钱,后来那个女朋友另攀高枝,跟他分手了,然后开始迷恋上了网络游戏,学习倒是一年挂好几科,属于被大学上了的那种学生。
小华这人随我婶的性子,比较势利,而且为人比较孤傲,以前觉得自己是大学生,不怎么看得起我,后来我帮过小叔家几次之后,转变了看法,但也不怎么想搭理我,总觉得我“小人得志”了,这会儿听我婶子在饭桌上谈及,倒也不说话了,只是在旁边扒着饭,然后那眼睛瞅我。
我正喝着酒呢,突然被婶子将了一军,颇有些猝不及防,小叔见我有些尴尬,借着酒劲训斥自己老婆,说好端端地吃饭,讲这些干莫子,小华读了这几年大学,连个实习单位都找不到,这瘪犊子岂不是白花老子这么多钱了?
我婶子也不是一个善茬,张嘴就回,好是一通闹,一来二去,饭都吃不成,我便劝他们,说别吵了,我对小华也不是很了解,到时候再看看吧。我婶子直接把我高高架起来,说陆左,还是你会说话,能办事儿,不像你叔,就是个死脑筋,在林业局带了一辈子,到死也就是个守林子的死货。不像你,连公安局的局长都认识呢,办这事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你说是吧?
这顿饭做得不错,但气氛尴尬,吃得颇不合我的胃口,我也没有多待,早早地就告辞了。
小婧来送我,走了一段路,见我默不作声,便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望我,说左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妈很烦啊?
我摇摇头,说没有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小婧垂头丧气地说:“我有时候也总感觉我妈太过分了,觉得总是让我们家的事情来麻烦你,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