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小孩儿抿紧了嘴,半天后,才不情不愿地回答:“王姨今天发了火。她说你的坏话,我顶撞了她,父亲很生气......”

他将自己的长袖拉的紧了些,不教楚辞看到里面青紫的伤痕。随即将毛茸茸的脑袋靠得更近,低低地、奶声奶气地喊:“哥......可是我想来找你......”

有很多人一直在耳旁喋喋不休地和他说,这个所谓的哥哥一直恨着你,为了财产为了家业,一定有一天会害了你——你一定要远离他,小心他,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年幼的秦陆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却一句也不相信过。

拥有一双那样眼睛的哥哥、对他那么温柔的哥哥......

怎么会是要伤害他的人呢?

秦海业盼了那么多年,才盼来这么一个亲生子。为了将自己这份偌大的家业延续下去,小孩儿从小便要学十几门课程。他每天被关在这幢大宅子里,孤零零地等着一个又一个老师推开门来给他上课,所谓的父母一个每天埋头商海,一个只知晓与一群富家太太出国逛街购物,甚至连一星期也难得见上一面。

他所知晓的所有和温暖有关的词汇,通通来自那个被关在宅子一角小房间里的哥哥——那个只比他大上三岁的哥哥会低低地哼着歌哄他睡觉,会在他做噩梦时温柔地拍打他,会摸摸他的脑袋亲亲他的脸,陪着他在昏暗的灯下折一朵纸花。

直到小孩儿有一天按捺不住偷偷跑出去玩,却不小心摔了一跤,锋利的石头划破了裤子,留下来一道难看的伤痕。他实在是太害怕,王姨一直很凶,告状从来都不留情的,而秦海业生起气来,更是毫不犹豫拿东西打。他只能向自己唯一想到的一个人求助,悄悄蹭进了楚辞的房间里,带着哭声喊他:“哥......”

楚辞看了他的裤子,最终绞尽脑汁,在那条裤子上缝上了一朵歪歪扭扭的花。

那朵花很快被总是虎着脸的王姨发现了,两个小孩在关掉灯后悄悄的来往也终于这样暴露在了人前。在那之后,秦海业在这间小房间的走廊上另加了一扇门,亲自上了锁,收起了钥匙。而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楚辞就站在房间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楚辞和秦陆的来往,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硬生生斩断了。在那之后十几年,两人只能在宅子里遇见时四目相交,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楚辞其实并非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他在秦家熬了二十年,也小心翼翼地努力了二十年,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个禁锢自己的牢笼——这个牢笼冷冰冰,丝毫没有任何人情味儿可言。他在其中禁锢了这许多年,也渐渐将旁人和自己之间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不容许任何人踏入自己的界地。

秦陆就是那牢笼里唯一透漏出来的一点光。

他看着这个孩子从小一点点长到大,从一直偷摸摸腻到他身旁的小奶糖长到如今眉目英挺的男儿模样,却还是觉着他始终是当年那个软绵绵用一双黑曜石也似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孩。他甚至看不得小孩皱眉难过,连带着连小孩的撒娇也一并抗拒不了,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一靠上他的肩膀,他心里就瞬间融化成了缠绵潋滟的一江春水。

他从梦中昏昏沉沉醒来时,秦陆整个人都亲昵地凑了过来,手紧紧地揽着他,怀抱着他睡得香甜。楚辞摸摸小孩蹭在自己胸前的头,不由得忍不住轻叹了一句。

“真是输给你了。”

与此同时,家里的一群神仙:......

我们的投食官呢?

哪儿去了?

楚辞第二天是被手机接连不断的振动声吵醒的。

他眯着眼,晕晕乎乎地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了一圈,终于将手机摸了过来,看了眼消息。

【朕就是三界的主:凡人呢?昨天的供奉呢?】

【三界间最美貌的嫦娥:昨日等了整整一夜,今日连写话本都觉着无从下手、油尽灯枯了......】

【火眼金睛兽:滚滚它像是生病了,与它吃仙丹也无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投食官你快些回来......】

【我是三界主子的女人:凡人寿命不过百年,生死皆是常事。该不会是于外头出了何事,一命呜呼了吧?】

众神仙皆心中大惊,各色表情包一时间刷的愈发频繁,其中以将食物奉做天的天帝为最,唰唰便顶了几十条。太上老君这几日除了出门摆摊便沉迷网络,俨然是个网瘾青年的模样,熟门熟路发出了尔康张大鼻孔伸出手的图片、

【太上老君: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楚辞:......

非常好,他的瞌睡成功地被这一群神仙吓醒了。

他翻身坐起来,望了眼自己身旁,秦陆已经不在床上了。房间中的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不一会儿,小孩便围着浴巾走了出来,瞧见他时登时两眼弯成了月牙,轻快地喊:“哥!”

他的黑发还在湿淋淋地向下滴水,连胸膛上也浸润出了小片小片的水色,紧贴着皮肉荡漾开来。楚辞看着他,颇为不赞同地将他拉近了一点,伸手去摸他脑袋:“敢情昨天那个发烧发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的人不是你了?怎么今天刚好就敢这么出来?”

小孩将吹风机交给他,眼巴巴地望着他。

“哥。”

他这样一喊,楚辞便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了,只得任命地拍拍他:“去拿毛巾。”

秦陆双眼发亮,忙颠颠地冲进浴室拿来了条干净柔软的毛巾交到他手中。楚辞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了头发,这才插上电,抿着嘴严肃地给小孩儿吹毛。

手下的触感柔滑而顺溜,像是一匹匹在指缝间游走滑过的色泽乌黑的绸缎。楚辞摸了两把,不由得心生羡慕,想起自己这一头偏栗色的头发更觉着心塞:“呀,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如今个子都比他这个当哥的高了不说,居然发质也要比他好上不少,配上宽肩窄腰大长腿,分分钟都是将他比下去的节奏。楚辞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间有些懊悔自己生了这样一张面容——要是这样出门,哪里有人会觉得自己是哥哥?

“哥这样就很好啊。”

秦陆在他手轻柔地摩挲下动了动头,用余光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像是一颗甜而不腻的奶糖,“哥本来就好看,这个颜色的头发也更适合哥呢,别人谁都比不得。”

楚辞好笑:“秦陆小同学,你这是要捧杀我啊!”

“没有。”秦陆掰起了手指,认真地数,“哥长的特别好看不说,人也很善良,而且还很有原则。记忆力也非常强,做什么事情都会花十二分心力认认真真地去做,虽然没有系统学过跳舞,但是街舞跳的也不错——哦,对了,厨艺也是一等一的棒!”

楚辞默然片刻,随即一指头捅到了他脑门上。

“这些话的可信度,基本为零。”

“为什么?”小孩儿委屈地捂着额头,很是不服气,“我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都是天大的实话!”

“就是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才不可信,”楚辞无奈,“自家人看自家人,难道还能看出什么不好来么?”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都没秦陆小同学夸他哥夸的狠!

这一长串话说的,听的连楚辞这种向来情绪波动不大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