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他在燕京平常看到的那般,那些车驾里,走下来的都是年轻的公子纨绔。
而高门公子出门,身边最少也有十多位亲随,驭着七八辆高头大马拉的奢华马车,下车便是前呼后拥,身前身后奴婢围绕照顾,个个就如没了手脚一般。
偏皇爷还跟老臣们叹息,现在的崽子颇可怜,却是没有见过大富贵的。
大富贵这样的词儿,总是让陈大胜迷茫。皇爷形容的富贵好像跟先生~恩,爹说的不一样呢!
成群的奴仆一队一队的聚拢在各自主子的身边,奔着那圆形的建筑而去。
陈大胜的脚刚一落到地面,便觉心被震撼的一颤悠,响天的鼓乐击打猛的入耳,他便瞬间回到了杀场。
轩昂的牛角号子,野牛皮战鼓,还有整整齐齐,动人心魄的击缶之声……还有齐齐整整的拍巴掌的声音?
直至现在富贵了,陈大胜才在宫,才在戏园子偶尔听得妙音,便觉人生已然高到了天上去,过的都是神仙的日子。
可是现在这个动静?这种奇异的乐声,便是皇爷都未必能奢侈的常听到呢。
正听的入迷,便觉肩膀被人拍打。
陈大胜扭头看去,却是头戴玉冠,身着粉紫一色锦打扮的郑阿蛮。
越发就像个姑娘了,偏还不许说。
在郑阿蛮身后,聚拢着最少十多位面熟的公子,陈大胜早就与他们认识,双方却轻易不会主动迈出一步相互交际。
今日一切都是虚的,陈大胜出来便是与这些人做朋友的。
要知道,只要跟郑阿蛮在一起的,家中必然是三品上的门第。
郑阿蛮看到陈大胜便高兴,上来便一把搂住他上下打量起来。
陈大胜与童金台今儿依旧是身着布衣,可这两身玄色暗纹的上布布衣,做工却是宫内最好的师傅所制,与平常不同的是,陈大胜难得的挂了零碎儿,他手腕上戴了一串发着玉色的骨珠,腰下还缀着一块没有任何雕饰,素素气气的一块极品羊脂白玉牌子,那玉牌上下,打的是艳红色的如意结儿,缀的是艳红的穗儿,穿插绳技自是巧夺天工,配色均衡而内敛。
甚至童金台今儿都戴了一个缂丝的香包,手上挂了一串沉香坠儿。
郑阿蛮什么眼神,一看那骨珠串儿他便眼睛发亮。
他抓着陈大胜的手,拨下他的手串就对着下仆举过来的灯观赏起来,好半天才一脸我输了的表情,又将手串丢给陈大胜道:“哼!麒麟骨,你今儿是来抢我风头的不是?”
又说娘们话了。
陈大胜撇嘴,伸手拎起郑阿蛮香气四溢的袖子,就把那串稀世的珍宝丢垃圾般的丢到他袖子里,还有些嫌弃郑阿蛮般的说到:“成天在意这些小结,就没点爷们样儿!多大的人了?你听他们瞎传,具是坊间商人为卖个高价,呼喝出来的虚名,破鱼骨头你也值当生气?先生那边一大堆,明儿从头到脚给你挂一身!”
郑阿蛮惊讶极了,就取出骨串就戴了起来。
他带着陈大胜往那巨大的圆楼里走,边走还不敢相信的问:“真给我了?你可不兴后悔的,我告诉你,这东西根本买不到!内库里都翻不出来,少说三千贯呢。还给我挂一身,你就知道诓我,今儿白日里舍了我就跑,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陈大胜无奈,好厌烦的说到:“给你了!给你了!”
围观的公子各有心思,他们相互看看,就随着数十盏左右长灯笼,呼呼啦啦簇拥着贵主儿们向内走。
而这一路凡见到他们的人都退避三步,有双手行平辈礼的,躬身行礼的,甚至还有行跪礼的……
外面总有自己的规矩道理,只郑阿蛮一概不理就径直走,依旧没有给陈大胜介绍任何人,只偶尔跟面熟的点点头。
此刻天色全然黑下,当陈大胜跟着郑阿蛮一入这圆楼,一扇门便是两个世间,进去便觉天地豁然开朗,恍若白昼一般。
阶梯般的三层内空高台,楼顶用铁索勾连,密集的五彩丝绸裹着铁链,空中悬挂着的巨大的白纸灯笼,把整个斗场照耀的四处生辉。
声音震耳欲聋的释放了出来,自三层传来的层层击鼓,击缶,牛角号及战鼓的和歌,将人心肝脾肺都要击打出来。
没有任何丝弦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无数双眼睛看着那一群人,而陈大胜也在自在的四处看着这一切人。
敞亮的中空下陷地面,周遭围着的是丈高的青石墙壁,地面表皮是拌着锯末的黄土,而黄土中间是画了白圈的跤场……
是,这就是个赌斗摔跤的去处,只比燕京坊市里的跤台大了无数倍,奢华了无数倍罢了。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这里的,只来这里能入了门的,最起码也得是个官宦子弟。
又是一阵密集的响天鼓,来自男人的雄壮低吼,将陈大胜的眼光吸引过去。
预备上台搏斗的跤手个个身材高大肌肉壮硕,他们犹如铁塔般的跪坐在圈中,伸出铁扇般的巴掌,配合着击打之声,正在卖力的拍打着自己的前胸,那决然的,震人心魄的气势,便是在真正的战场也就是如此了。
没有一次击打是不在节奏里的,也没有一次震动是不在魂魄里的。
就连常年在战场的陈大胜都微微受惊,那平常没有去过战场的公子纨绔,他们被蛊惑出血性之后,其癫狂便可想而知。
足有百位身穿暗色衣裳的侍从弓腰碎步而来,引着郑阿蛮,陈大胜他们往里走,一边走,那些公子便按照规矩,就逐渐坐在他们该做的位置上。
人数便越来越少,有三五成群,又各自为伴。
只一坐下,便有侍者躬身托举着烤的焦黄流油的整羊,用铜盘堆着的各色蒸饼点心,堆山的水果,盆大的细瓷缸子里是燕京最好的美酒,便随君取用。
郑阿蛮带着陈大胜坐到了二层最中间的软垫上,他一坐下便半躺着,还耀武扬威的对着对面的李敬圭,先挥挥胳膊,又指指陈大胜,做仰天大笑状。
李敬圭一看郑阿蛮把陈大胜与童金台带来了,便在那边气的蹦了起来。
陈大胜听不到任何人说话,便只能学着郑阿蛮的样子,在他下首坐下。
他只一坐,就有人立刻抬着锦缎堆积的软扶手过来,让他横躺竖卧都可以自在的发懒。
李敬圭也有自己的朋友,他们那群偶尔却是有诗会,品香会,茶会的,如此便与粗鲁的郑阿蛮划分了群体。
富贵人坐在二层,而一般般的便在一层堆积着,还情绪激动吼的状若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