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虔的目光顺着她来到桌上,电磁炉已经关了,桌上有溅出来的汤汁,大碗小碟吃得七七八八,碗里的麻酱也见了底,一次性杯子里还有半杯啤酒。
又糙又惬意的生活。
他又去看她。
她仍然不看他。
别扭的一对情侣。
边紫见状赶紧道:“你们先聊,我到屋里研究研究花去。”说着闪到了屋里去。
张虔把手伸到她眼前。
她没理他,站起来,摘掉兜帽,往边上的廊柱那里躲了躲。
张虔把伞支在桌边,走到她眼前,见她一直不看他,低声道:“好了,别打扰人家了,我们回去吧。”
叶阳的眼圈红了,她顺着柱子转了半圈,到另外一边去:“你是谁呀,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张虔跟到那侧:“我是你未婚夫,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她愣了一下,越发小性了,伸手摘掉戒指,往他手中一放:“现在不是了。”
他垂眼看了一下戒指,又去看她,她已经背过身去了。
张虔将戒指放进大衣口袋中,下了走廊。
地面与廊上有二十厘米的高度差,积雪已经很厚,脚踩上去有嘎吱声。张虔站在下面,视线基本与她持平,说话很方便,他拉过她的双手,微微叹气:“好了,别生气了,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我想我是有点恼羞成怒了,因为我在你心中是那种形象。”
叶阳正委屈着,听到他这话,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诧异道:“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认真且诚恳:“对不起。”
叶阳继续诧异:“你竟然会道歉?”
张虔理所当然:“我一向客观公正,是我的问题,就道歉。但如果不是我的问题……”表情不言而喻,不是他的问题,绝不委屈自己。他又道,“不过你是不是也得跟我道歉,我这两年是失去了点热情和激情,但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你说的那种程度吧?!”
叶阳笑了:“没到吗?”
张虔认真道:“我爸妈不催我结婚,也不催我生小孩,我自己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观念,如果不是遇到了想一起过日子的人,为什么会放弃自由而走入婚姻?至于你问我爱的是过去还是现在?我觉得都有吧,毕竟你们是一个人,我没办法把你们割裂来看。如果我只是惦记过去,那我们重逢,我最想做的事情,是把你拉到我们第一次的那个酒店,做完这事就彻底结束了。”
叶阳垂着眼睛没说话。
张虔凑到她眼前,又道:“我拒绝盛超了。”
叶阳蓦地抬眼看他。
他又往前凑,怕别人听到,但又怕她听不到:“这几年我太忙,人一忙,眼里就很难再看到其他东西,没自己的生活不说,家里的事情也很少参与。只不过之前仗着父母年轻,自己又没成家,没顾虑,拼一拼也没所谓。如今已经三十岁了,父母的身体虽然硬朗,但到底快六十了,而且我还打算结婚生小孩,自己的家庭也得分一部分精力。这时候去创业,会自顾不暇,总要稍微冷落一方,时机不合适。”
叶阳忍不住问:“不会觉得可惜吗?”
他贴得很近,说话时,气息就抚在她唇珠上:“对我来说,事业是用来辅助生活的,本末倒置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叶阳没吭声。
张虔的黑眼睛这会儿很闪:“虽然没有很温柔,但我一直很认真,你知道吗?”
叶阳仍旧没吭声,但这个没吭声,像是默认。他也能感受到,于是道:“我们回去吧,你是吃饱喝足了,我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叶阳抬眼看他:“为什么不吃?”
张虔瞪着她:“你说为什么?”
叶阳慢慢笑出来:“被气的?”
张虔道:“你还笑?”
叶阳抿住嘴唇不笑了,俩人同边紫告别,边紫将他们送出四合院。
胡同里没灯,黑漆漆的,张虔撑着伞,搂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
边紫看着他们俩的背影,那种羡慕的情绪又漫上来一点,她叹了口气,回去了。
俩人钻进出租车中,张虔将钻戒从兜里摸出来,又给她戴上。
叶阳想起什么来,也从包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方盒递给他。
张虔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是枚戒指,他奇道:“什么时候买的?”
叶阳把戒指给他戴上,道:“前几天买的,本来想今天早上如果你还没改变结婚的想法,就把戒指给你,结果……”又道,“不过好事多磨。”
张虔将她揽到腿上,车窗外有漫天飞雪,他道:“我没这么随便。”
她没吭声。
他又道:“婚姻对我来说是很神圣的,我既然决定走进他,就不会出尔反尔。我羡慕我父母。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每天还有说不完的话。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出去溜达,天气好的时候,一块晒太阳,还每年坚持一块去旅行。年轻的时候,以为这样的生活很容易实现,但年纪越大,越知道这事可遇不可求。”
叶阳道:“我也羡慕他们。”
开出租车的师傅是本地人,张虔来时,俩人聊了一路,这会听到他说,忍不住道:“嗐,这又什么难,时间快的很。当初我跟我们家那口子结婚时,比你们还小,如今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孩子出国留学留得都没影了。家里就剩我跟我老伴俩人,整天也是喝茶遛弯,过日子么,不都这样。”
张虔笑了,没吭声。
出租车司机又道:“你们这代人,就是选择太多,挑花眼了。我们那时候没得挑,还不是照样过日子。你们可到好,人都是自己挑的,婚也是你们自己要离的。看看现在的离婚率,高得吓死个人。”
张虔随口附和:“您说的是,我们这代人跟您那代人比,确实是缺乏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