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晶亮一双眼睛,方伯丰也不忍直说,只好道:“眼前还没听说,我到时候再打听打听去。”
岭儿点头:“爹爹可得抓紧了,一到春天就啥也不让捉了。草儿刚长出嫩叶来,它们又要去吃吃吃了!”
灵素心说,所以你才要赶在它们前头先吃它们呐?也是好打算。
湖儿不知道琢磨了什么东西,接下来几天得空就往书楼里去,闹得燕先生都稀奇:“书楼里还要你去管事的?”
湖儿道:“不是,我等个朋友。”
燕先生听了直笑,后来细问一回,晓得是个年轻后生,叹道:“也是,我们竟都没替你想到这个过,可是难为你了!”
小孩子都喜欢跟大一些的孩子玩。可湖儿太特别了,叫他跟谁玩儿呢?小书塾里头比他大的那些,学堂里大小不一的那些,都没法跟他玩到一块儿去。随着他读书日多,连跟自己妹妹都没法一块儿玩了,——大家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
另外还有谁呢?就剩师公、师爹、燕爷爷和他爹娘了……
这回好容易叫他碰上一个也喜欢机关消息的人,还是个大哥哥,——当然了,他是从来不这么叫的,因为在他心里,他们俩是朋友,是同学,可不是哥哥弟弟的意思。总之能有个人一块儿玩了,自然积极。
他们两个如今正琢磨的就是上回那个戏台子上落下箱子来的机关,毛哥是想要用在货物的装卸上,湖儿则无所谓用在哪里,他是对里头的道理有兴趣。现在他又想通了其中一个关节,就很想等自家那位朋友过来细聊聊。
奈何他那位朋友,因为许多人回去了,短了人手,正没日没夜的干活,哪里还能得空去书楼里啊!
第362章 半吊子
小朋友等不及了,幸好他的大朋友还有个“起居有常”的好处,这日恰逢他爹又要给人去上晚课,他就跟着去了。果然见毛哥老老实实在那里上课,另外一个老同他在一处的却没见着。
中间歇息的时候湖儿就过去找毛哥说话了。
把自己这阵子整理的一沓子纸拿出来,唰唰翻着开始小声嘀咕给毛哥听。这样儿颇有他爹当年抱一抱文书,问得县太爷无处可逃的气势。
可毛哥今年刚学的算术,这算盘刚能把加减使顺溜还算这一班人里头的佼佼者了,这乘除刚学了一半,哪里能看懂他的那些东西?
湖儿无奈了:“你们这里教的有点慢。”
毛哥老实道:“也不是这么说,要再教快了,我们也学不过来。”
湖儿只好先把那堆纸往毛哥跟前一推:“那你先琢磨着瞧吧。”毕竟他好容易弄出来的东西,没个人一块儿看看可就太没意思了。
毛哥只好接过去,还跟他道:“等我都看明白指不定什么年月了……”
湖儿道:“那些数和算法就是里头的道理,不过你不是想要造一个么,那大概用不着那么仔细。大概意思能明白,晓得要考虑哪几样东西就成了。”
这么的,毛哥去上了一回课,得了半本“天书”。
湖儿回头又拿给燕先生瞧了,燕先生看了叹道:“你这路子我还真没见过。这数术上的东西,世上本是没有的。世上有一个规规矩矩的圆没有,有个正方的没有?有个长出来的一二三没有?都没有。原是人从世务里提炼出来的东西。所以这数术就是归数术一路的。可你这里却是要用到实际做东西上了,这里头就含着另一回事了。”
湖儿道:“既然是世务里来的数,那我往后就学学怎么用数去解释这世上的事情。”——省得她娘老说“这世上太没道理了”的话。
燕先生笑道:“好,且看看你能做出些什么学问来。”
又说毛哥也是个心实的。他见识了湖儿的能耐,很长时间都疑心这正经会读书的孩子都这样厉害的?后来见同自己一同读书的里头并没有这样的人,可见那孩子是个异类。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神童、天才吧。
想想自己,真是天赋不如人,出身不如人,样样不如人。这样的底子,还想要从本来就在底下的日子往高处攀爬,除了更下苦功花心思,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毕竟自己除了这百十几斤也没旁的能倚靠的。
可也是奇怪了,那小孩子还挺乐意跟自己这个笨人打交道。且那娃儿虽绝顶聪明,却从来没见鄙薄他人的言行,顶多就是不喜欢叫人。不跟他妹子似的,一口一个大哥哥,把良子叫得颠颠给她排队买肉串去。
毛哥不是那种看不得别人好的性子,他要是这样的心性也走不到今天了。因此,这聪明人愿意同你打交道,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就算底子不如人,能跟人学上一两成的本事,那搁自己身上也绝对跟翻了几番一样了。
所以这毛哥对湖儿,是不把他当小孩儿的。俩人说话都是满嘴你啊我啊的,基本上就算平辈论交,且真往根上说,毛哥还有两分吧湖儿当先生看的意思。这个就难得了,就跟那回跟着姚瓦匠来给他们家里砌火坑的汉子一样,多半大人是不惜的听小孩儿的话的。就算偶尔被驳住了,那也很该端起架子叫他一边玩儿去,万不能认这个输。
湖儿也觉出这一点来了,所以他乐意同毛哥一块儿玩。
这回的事情本是毛哥自己弄出来的,那天那个戏文上的箱子起落,叫他看得出了神。因为他一直在琢磨有没有能装卸东西省力点的法子。他们上课的课本上,许多农具都有改进的,可以更轻便省力。怎么这装卸的上头就没有呢?
不过想想也是。这农是立国之本。民以食为天,这吃饭是最要紧的事儿,历朝历代都最看重的。自然往这个上头花力气也多,用的人多出的新主意也多,才能如此。
而他们这些装卸的呢,算个什么!朝廷官府哪里会专门为这么些人考虑呢?
既然如此,那他只好自力更生了。
他看那个箱子落下来又回上去,原是个“神仙手段”的意思,——寻常东西落下来了哪里还能凭空回去呢?!不过既然是戏文,自然都是假的,并没有什么神仙,所以他这个东西,背后肯定是个人能用的机关。
这机关若是能改一改,用到装卸上可多好?
一头往这边岸上一立,一头往船头一扎,这货就直接滑到岸边了,这边人只要管给抬上车就成。或者更厉害一点,叫它直接落车上!这可就省了大力气了!
结果他在书楼里琢磨的时候,又被湖儿看见了。湖儿见了技痒,哪能不掺和掺和。这么的,俩人就开始琢磨这个事儿。那时候他每天中午午歇的那一点时间,都赶着往书楼里去,就是为了同湖儿说这个。
中间有两处他们一直琢磨不过来,这回是湖儿忽然想通了,才来找的他。
只是湖儿一想就把事情想深了,他以为的“明白”,在旁人看来可就太“难明白”了。
好在事情是两个人一块儿琢磨到现在的,虽则里头的算式毛哥看不明白,不过他能看懂这些算式大概在考虑什么东西。比如两边立杆牢不牢靠,那滑索能承多少分量,要走滑索的货物的重量和大小又该如何,等等琐碎事情。
他一边看一边琢磨,一边就随手画图。
过了两天,他觉着这东西有眉目了,几乎能做出来,心里就跟几百只耗子乱爬似的想找地方试试。
可是良子已经回家去了,他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现成的帮手。小朋友倒是有能耐,可帮着竖杆子打桩子的肯定不成啊。且这东西只是个主意,还得有那么些材料和家伙什呢!再加上现在人少,他们这样不走的,几乎天天都是满负荷地干活儿,哪里得空到街上寻东西去。
可他又觉着现在实在是最好的试用这玩意的时候。一则人少货多,有了这东西能快上许多;二来现在许多船都等着卸货,管事们没那么些空在那里一直等着,就都用的包船的法子。一船货什么时辰前卸完,就给多少工钱。要是能把这东西做出来,那不是太好赚钱了?!
正没个抓挠,这日上晚课的时候,姚瓦匠又跟着杏妮儿一起来上课了。他这阵子忙着给各家修火炕,晚上点着灯也一样干活儿,已经有日子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