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年收拾完最后一枚硬币,拿下嘴里的烟,抬头,正视陆一心:“所以?”
陆一心咽了口口水。
以前的方永年,并不是这样子的。
虽然也一样的不修边幅,做事情也一样的慢吞吞,但是那时候的方永年,笑得很多。
他长得像个女孩子,大眼睛长睫毛,那时候脸上有肉,笑嘻嘻的时候看起来很漂亮。
现在也很漂亮。
可是太瘦了,不说话只看着她的时候,会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所以?”他又问了一遍。
“所以我爸爸这次回来,你会去找他么?”她本来还想再铺垫一下的,结果现在被吓得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方永年扯起了一边的嘴角。
陆一心捏着凤梨酥的包装纸,紧紧张张忐忐忑忑。
这丫头……
“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他本来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的。
大人们的事情,和她无关。
陆博远要回来这件事,她应该是刚刚才知道的,一知道就巴巴的跑来药房找他,东拉西扯,从他的毛衣嫌弃到他的胡渣。
现在想想,他和陆博远最后一次大吵,似乎也是因为这丫头暂时偃旗息鼓的。
当初进项目的时候,陆博远一直强调项目组的人都是一家人,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大家都要互相帮忙。现在看起来,唯一一个真的把项目组里的人当家人的人,只有陆一心。
那个豆腐包子,算是没白喂。
陆一心低头。
他没有叫她爸爸的名字,他提到她爸爸的语气,还是有很明显的疏离。
“那我回去了。”她蔫蔫的。
他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她爸爸会回来的样子,一点都不意外。
他跟她爸爸这四年来虽然并不常常见面,但是他还是很清楚的知道她爸爸的行踪,她平时说的所有和她爸爸有关的话,他看起来都不意外,也不惊讶。
他来禾城开的这个破旧小药房,并不是为了糊口的。
他每个月都会外出好几天,他有别的经济收入,他有很多她不认识的朋友。
他并不瞒着她。
“陆一心。”方永年在陆一心走出药房前叫住了她。
陆一心回头。
方永年已经点燃了刚才那根烟,在收银台后的阴影里吸了一口,烟雾下,他过分瘦削的五官棱角分明。
“好好读书。”他说,“其他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那场车祸,死去的兄弟,和他的腿。
都和她没有关系。
***
“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变态。”一直窝在药店库房里的郑飞姗姗来迟,张口就不是好话,“一边调查人家的爸爸,一边做着人家的叔叔,这样会让你有特殊快感么?”
郑飞长得很平凡,中规中矩的穿着别着执业药师牌子的白袍子,戴着高度近视眼睛,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方永年面无表情喷了郑飞一脸的烟雾:“你才变态。”
郑飞出奇的怕陆一心,每次陆一心来找方永年,郑飞总是会找各种借口走开。
一把年纪了也不嫌丢人。
“那丫头鬼精鬼精的,从我这里套走不少话了。”郑飞也往收银台里丢了三十块钱,给自己拆了一包利群。
两个药房老板关着门在药房里吞云吐雾。
“录音拿到没?”郑飞摘下眼镜,拿身上的白袍子擦眼镜片。
“拿到了。”方永年吸了一口烟,皱着眉,“只是没用。不是那一年的录音带,只能说明葛文耀在前几年和那家制药公司有经济纠葛。”
郑飞手指夹着香烟,止不住的苦笑:“再这样查下去,你们那个项目组里就快没有干净的人了。”
死的,没死的,残的,没残的,都有故事,都有立场。
方永年很久没有说话。
那个录音是七年前的,那时候项目刚立项没多久,项目组里的人都是老教授一个个找来的,都很年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精英,都有可能成为业界泰斗。
这样的阵容在业界少见,当年好多媒体都在醒目的位置报道了这个项目。
立项那天大家踌躇满志,认为攻克阿尔兹海默这个难题只是时间问题。
方永年咽下了嘴里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