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苑。
南锦瑟从清风苑出来,便一路哭着去找了朱氏,刚进院门,便听见里头热闹的欢笑声,忽然顿住了脚步。
“锦瑟小姐来了,琯琯小姐刚回府,在里头呢!”
章嬷嬷笑着迎上来,却没有立刻将人迎进去,反而挡在了南锦瑟面前。
“姐姐几时回府的?”
南锦瑟半点儿也不惊讶,语气淡淡道。
“回来有一会儿了,夫人说了锦瑟小姐若是过来正好留饭。”
章嬷嬷见她连忙抬手擦拭泪痕,确定脸上没有半点儿哭过的样子,又补了些脂粉回脸上,才让开路将人往屋里领。
“有劳嬷嬷。”
南锦瑟颔首,面上又恢复了平日的娇俏,春风满面走了进去。
“是锦瑟丫头来了么?”
听到声音却半晌不见南锦瑟进来,朱氏微微抬了下头。
“是呀!母亲这是等女儿等得饿了么?”
南锦瑟一脚迈进正房门,便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天真无邪的模样着实十分讨喜。
朱氏正亲密的拉着南琯琯的手坐在梨花木贵妃榻上,母女俩看起来亲密无间,相似的长相也过分养眼。
“你这丫头,明知道琯琯回来了还四处乱跑,看热闹何时不能看偏要这个节骨眼儿去?”
朱氏佯怒,没有招呼南锦瑟过来坐,反倒是转头继续与南琯琯说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锦瑟心下一暗,将情绪藏得更深了些,讨好的凑上前去。
“姐姐这些日子在宫里如何?太后娘娘有没有赏赐姐姐新的东西呀?”
“你就知道从你胞姐这儿打秋风?太后娘娘哪儿能日日给赏赐?不过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首饰头面,你若是喜欢,改日挑几套送你便是。”
南琯琯伸出手戳了下她的额头,面色看上去似乎不大好。
百花宴一遇,南瑾瑜此人算是在燕京一夜成名,听闻她的风头不仅盖过了自己,就算是在宫里头,也日日能听到宫人窃窃私语……
幸好太后看重的本就是她的才华与贴心,否则她的日子便会越发难过!
“哪能呢!姐姐给什么锦瑟都稀罕呀!姐姐最疼我了!”
南锦瑟笑得十分讨巧,察觉到南琯琯心情不好,便巧妙地避开了话题。
百花宴上姐姐扭伤了脚之后,想必整日困在太后宫里不得外出散心,是以心情不好也是自然,好在伤势并不会耽搁过几日的选秀大典,否则才是坏了大事呢!
“哼哼!”
南琯琯冷哼一声,将脸转向朱氏,态度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母亲可考虑好了?那些嫁妆放着也是放着,若是拿母亲的嫁妆女儿也实再是于心不安,毕竟宫里头不比在外面,行事做事都需上下打点妥当,否则日后寸步难行!”
“什么嫁妆呀?姐姐与我的嫁妆母亲不是前些年便备好了么?”
南锦瑟眨眼,脸上依然挂着天真的笑。
她这个姐姐什么都好,但就是太好了因此才会显得自个儿没什么用处甚至处处受她压制……
“你个鬼机灵!说到嫁妆你便眉开眼笑的了,等琯琯出嫁后慢慢再给你议亲,你这般着急作甚?”
朱氏捏了捏南锦瑟的脸,见她没什么心眼儿的样子,心底着实有些担心。
琯琯入宫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只是南瑾瑜近些日子势头正盛,若是动了那些嫁妆保不齐会惹出祸端来……
但是琯琯所言也没错,宫里头比不得外头,她想要平步青云为家族博得利益,强大的母族支撑是必须的!
“女儿哪儿着急嫁人啦!母亲您又拿我寻开心呢!”
南锦瑟吐舌道,表现出来的单纯似乎比南锦汐还过几分。
“再胡闹,便让母亲随便给你说们亲事,定了亲之后她便不敢再这般小孩子气了!”
南琯琯笑盈盈道,眉眼若无其事的摆弄着手上的桃色丹寇。
自打南瑾瑜那个死丫头太渊宫一闹腾,萧珏已经多日没进宫看她去了,虽说这选秀的节骨眼儿上他们得避避风头吧,但是她这心里头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再便是那南锦宁……若真如南瑾瑜所言那般,她是被南锦宁诓骗去的太渊宫,那个妾生的死丫头便死定了!
“姐姐我错了!错了还不行么?”
南锦瑟瘪嘴装委屈,可怜巴巴的抱着南琯琯的胳膊晃来晃去,心底却有几分凉意。
同一个娘生的,她从未敢忤逆过母亲,更不用说如南琯琯这般张口要东西,就连她心里的委屈,都不敢随意表现出来,毕竟,家里已经有个名动燕京的第一美人南琯琯了!
“嗯哼!看你日后表现吧。”
南琯琯恩赐般道,目光随即转向在朱氏。
见她始终不肯松口,忽然失了耐心,“母亲若是舍不得想留着那些个死物在库房中积灰,那边轻便吧,只是女儿这日后能帮上多少忙便不得而知了。”
“琯琯你这说的都是哪里的胡话?国公府处心积虑为你铺路送你进太后宫中,又怎会将你舍弃?你是母亲心尖儿上宠着的女儿,什么都是给你与锦瑟谋划的。”
朱氏忽然冷下了脸,语气依旧是温柔的。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女儿过分骄惯了,才会养成她如今这幅咄咄逼人的性子!
“母亲既晓得女儿此路行得无比艰辛,那便当多为我考虑些才是,锦瑟年纪尚轻,那些个身外之物,待到她出嫁之事我这个做长姐的定会给她添补上的!”
南琯琯也冷下脸,松开了握着朱氏的手,似乎在竭力控制着即将崩溃的情绪。
“不必不必!母亲不要为了锦瑟与姐姐生了嫌隙,锦瑟年幼婚嫁之事尚早,嫁妆之事无需考虑,还请母亲做主将一切姐姐所需的东西都奉上,亲姐妹何谈钱财。”
南锦瑟假装懵懂道,娇俏的脸上依旧带笑。
虽然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以她的直觉来看,这事儿与她并无关系!
她那点儿嫁妆根本就少得可怜,母亲若是不愿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给她们姐妹陪嫁,日后她嫁人时也风光不了……
“瞧瞧!这便是你一直嫌弃有些笨拙的亲妹妹!不必那些个外人强么?”
朱氏瞥了南锦瑟一眼,笑得有些无奈。
就连向来听话的次女也对她不肯拿出自己的嫁妆给她们姐妹陪嫁一事颇有怨念呢!
殊不知,她嫁人时本就没有多少嫁妆,当年她的父亲虽官拜巡抚,但是她只是个庶女,又能有什么好东西作陪嫁?
“母亲教训的是,南瑾瑜再聪慧,想必也是个不好掌控的棋子,虽说这回她守口如瓶,但是未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好,不若自己的亲妹妹可信。”
南琯琯丝毫不避讳提起南瑾瑜,甚至没想过南锦瑟是否会多心。
这几日待在太后宫中她想了许多事,思虑再三觉得拉拢南瑾瑜是个极为巧妙的化解之法,有些事情锦瑟年幼又没什么城府,让南瑾瑜那个狐狸精去做更为妥当,但怕就怕东窗事发被她反咬一口……
“嗯,你明白就好。”
朱氏不在多说,觉得自己的嫁妆数目太少难以启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眸中闪过喜色,“琯琯你放心,你想要的风光大嫁,母亲定然成全你,别说八十八担嫁妆了,一百二十八担母亲都能给你凑齐!”
“此话当真?母亲莫不是拿谎话诓我呢?几年前我与锦瑟也是见过母亲的嫁妆的,总数加起来也没有半数,如今一下子哪里来这么多嫁妆?”
南琯琯狐疑道,虽说她与萧珏好不容易设计了江阳郡王,从太后那儿得了将南瑾瑜许配与他的懿旨,但是陛下那边态度却十分暧昧,至今没有消息传出来。
听闻秦王殿下不惜用三十万西北边军换了个自由,向来许是对南瑾瑜上了些心,指望挪用些南瑾瑜的嫁妆,根本就来不及!
十日后她便要进宫参选,选中秀女之后便要进宫,嫁妆自然也是那个时候一并带过去的……
“若不是你方才提醒我,我险些将这些事儿忘了!”
朱氏温柔的的摸了摸南琯琯的头,道:“西暖阁的小库房中可是放着一百多担嫁妆的,虽说那些东西不大吉利,不过东西是死物,请个法师做法驱驱邪便是了,银子总不会有毒。”
“对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就算再如何不愿,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吧?”
南琯琯恍然大悟,眸光露出几分喜色。
听闻当年白家的陪嫁数目之多,整个燕京都震惊了,若非如此,母亲也不可能受了祖母这么多年欺压……
“西暖阁?母亲与姐姐说的是死去的大夫人的嫁妆么?”
南锦瑟有几分愣神,想到今早上南瑾瑜发怒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夫人的嫁妆就算放在西暖阁中,按理说也是大姐姐的东西,母亲这般明抢,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正是!人死灯灭,那些东西封在西暖阁中十数年了,无人打扫也无人看管,是时候挪挪地儿了!”
朱氏心情大好,曾几何时她想差人去西暖阁打扫,都被国公爷拦回来了,如今为了国公府的前程,她不过是动些嫁妆,想必国公爷不会不准的。
毕竟琯琯入籍走的这步棋皆是国公爷一手设计,他们都在同一条船上,覆水难收!
“母亲所言极是,金银珠玉皆是银钱,若是觉得不吉利,寻个法师进府来做法驱邪便是,顺带着能处理掉一些懂得安分的人。”
南琯琯微微眯眼,想到这些日子不再来跟前儿请安的南锦宁,心里的火气便抑制不住。
比起狐媚惑主的南瑾瑜来,她更瞧不起南锦宁这个两面三刀的狗腿子!
午时,清风苑。
南瑾瑜压根儿搞不清楚萧琛到底发的什么无名火,这位爷压根儿没打算走,她也没辙只能坐着陪聊,但他始终兴趣缺缺,她的心态都崩了。
“大小姐,宸公子来了,说是来陪大小姐用膳。”
“噢,请进来吧。”
南瑾瑜正愁着如何哄好这位爷,听到南瑾宸来了,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个便宜弟弟虽然什么用都没有,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用上一用的,毕竟一母同胞双生连心,知道她难做人,变过来化解危机了。
“哼!好端端的他来作甚?”
萧琛见南瑾瑜眉开眼笑,面色更黑了几分。
她似乎对谁都一副好脾气,唯独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急于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微臣见过秦王殿下,殿下万安!”
南瑾宸满面笑容走进来,似乎没瞧见萧琛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脸,规规矩矩行了礼。
“免礼。”
萧琛摆手,懒得给他半个好脸色。
南家这小子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怎的会突然之间与这只小狐狸变得熟络了?
“瑾瑜你这伤势如何?是否需要卧床静养?我刚回府便听锦汐说了早上之事,不放心就立刻过来了,不想秦王殿下竟然也在。”
南瑾宸一口气说完,还不忘观察萧琛的反应。
“她是你长姐,没大没小。”
萧琛微微挑了下眉,见南瑾瑜笑容满面看着南瑾宸,那模样就像在看自家地里种的果子,着实令人不爽。
“呃……殿下教训的是!长姐是否需要静养?”
南瑾宸立刻反应过来,尴尬的挠了挠头。
他们的月份只差了三个月,并且他在府中一直是最年长的孩子,一时之间有些改不了口。
“我没事,周医正开了方子,调理些日子便无碍了。”
南瑾瑜摇头,指了指八仙塌的一侧,“既来了,便在这儿用了午膳再走吧,我去厨房让他们再加两个菜。”
南瑾宸笑嘻嘻走过来,刚坐下便对上了萧琛凉飕飕的眸子,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又错了,火烧屁股般从榻上窜了起来。
“我还是坐板凳的好,这早上在校场巡练的衣裳不怎么干净,呵呵呵呵!”
南瑾瑜扫了眼萧琛十足的臭脸,又看了看求生欲满满的南瑾宸哀求的神色,笑道“如此,也好。”
很快,桌上便摆了十几道菜,每道菜都极其简单但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些日子南瑾瑜也时常教绿梢做些菜,她院中的小厨房已经能熟练的做出几十种前世的简单快手菜了,满足了她这个挑剔的胃口。
本以为有了南瑾宸这个开心果在场尴尬的气氛会稍微缓和些,不想这家伙除了吃还是吃,大快朵颐之后,懒洋洋便开始靠在桌边打瞌睡,根本没了帮南瑾瑜说话的意思。
“夜白,将南参将送回院去。”
萧琛冲门外招了招手,许是吃得尚可,脸色竟然奇迹般的没那么难看了。
“是!主子。”
夜白从树上下来,瞥了一眼不肯搭理他的青衣,平日里笑嘻嘻的小脸蒙上了一层阴霾。
“啊,不必不必!卑职醒了,自个儿回去便是。”
南瑾宸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明明眼睛都没睁开,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一字不错。
“哼,这才几日便挨不住了么?若是真将你调遣到边境战场上,约莫撑不过三日便要做了逃兵。”
萧琛睨他一眼,语气却难得语重心长。
“殿下放心!卑职定会勤加磨练,日后不给上峰丢脸!”
南瑾宸揉了揉脑袋,看了一眼南瑾瑜,露出个爱莫能助的笑。
“我如今已不是你的上峰了,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你丢的是自己的性命,不是我的颜面。”
萧琛睨他一眼,见那个丫头竟然还在冲着他笑,忽然对这小子有些看不顺眼。
他虽与南国公太子不是一路人,但是他一介庶子又能走多远……
“是……”
南瑾宸欲哭无泪,求助的看了眼南瑾瑜,发觉她已经走到了面前,抬手给他整理了下发冠。
“回去歇着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你努力了,日后必然会有回报。”
南瑾瑜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个鼓励的笑。
就算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敢这般不避嫌的过来,她心里已经十分感动了。
未来的日子还长,他们便是她的家人了。
“嗯!”
南瑾宸根本不敢看萧琛的表情,转身就溜了。
听季凌羽说永宁侯世子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许是在为百花宴上的事情耿耿于怀,如今一看,传言果然不虚。
只是秦王殿下这般做是否是出于真心便不得而知了,毕竟姨娘提过几次噬心蛊,他虽没有过问,但却不代表他不知情。
送走了南瑾宸,南瑾瑜也有些累了,反观萧琛根本没有要走的样子,她也有些忍无可忍。
“殿下这是打算在我这清风苑屈就午睡么?”
俗话说拿人手短,她还欠着人家几千两的银钱未还,拉着个脸撵人着实也不大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