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斋被章姨娘把持,父亲的人我不能用来对付章芸,除了紫苑,我无人可用。更重要的是,”裴元歌坦然道,正是她的困境,“我不怕与章芸当面交锋,但是她是父亲的妾室,私底下哭诉委屈,为自己狡辩,或者挑拨离间,我便毫无办法。这对我很不利,只要我抓不到她致命的把柄,便无法从根本动摇她的地位,但章芸为人机警,又很了解父亲,不会轻易授人权柄。而且,她在父亲心里,无论是作为父亲的女人,还是主持裴府中馈的人,在父亲心里都无人能够接替,因为根本没有人与她相争。”
她反复思量了很久,才决定走这一步棋,与舒雪玉联手。
镇国候府退婚的事情,她知道是章芸和万关晓动的手脚,但以父亲对她的宠爱,却还是接受退婚,不曾找镇国候府理论;还有,那次陈启明的事情,章芸栽赃到镇国候府身上,她以为,父亲一定会与镇国候府对质,但事后却悄无声息。这说明,章芸对父亲极为了解,笃定无碍,才会这样做。
这种对裴诸城的了解,也是她所缺乏的。
而舒雪玉是父亲的原配,对父亲的了解肯定更深。
舒雪玉若有所悟:“所以,你需要一个能与章芸相争的人。为什么选我?”
“第一,因为你是原配夫人;第二,因为你与章芸积怨最深;第三,如果是你,我有更多的筹码,因为,我是明锦的女儿!”裴元歌言简意赅地道。
舒雪玉缓缓点点头:“我明白了。可是,蒹葭院被封,我根本不能出去。”
“以前不可以,但现在有个机会。裴元容犯了大错,章芸把责任推卸给了府里的教习先生,父亲大怒之下,将所有的教习先生全部赶出府。如果夫人能够找到好的教习先生,相信会是父亲对您改观的开始,再加上我打边鼓,解封蒹葭院并非全无可能。”裴元歌神色沉静,“您是裴夫人,虽然被禁十年,但应该还有交好的贵妇人,从她们那里打听到好的教习先生,不算太难吧?至于以后……还是那句话,我是明锦的女儿!”
舒雪玉是因为明锦之死被封院,失宠与裴诸城,想要解开这个死结,最关键的当然是裴元歌的态度。
舒雪玉有些惊讶地望着裴元歌。
眼前的女孩眉眼沉凝,神情平静,周身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她真的只有十三岁吗?精准的敌我分析定位,利益权衡,联手最有利的盟友,连她出院的理由都为她找好了。这样的心思缜密,是十三岁的女孩应该有的吗?她……
垂眉思索了会儿,舒雪玉招手叫白霜取来一个描金漆的匣子,又执笔写了些名字,连同身上的玉佩都交给裴元歌。
“这些是外面我认为还能信任的人,你拿着这块玉佩去找他们,他们会听从你的吩咐。匣子里是些碎银,你不必推辞,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虽然蒹葭院被封,但吃穿用度并没少,我的嫁妆和陪嫁铺子都还在……”顿了顿,道,“要用人总要话费,你虽是小姐,但在银钱方面并不方便,拿着用吧!至于你说的教习先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等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另一边,四德院里,王嬷嬷带回了章芸要等的消息。
“桂嬷嬷说,在裴元歌病重时,有次,她半夜似乎隐约看到有人影出入裴元歌的卧室,而那个人影跟紫苑有些相似!还有,那个紫苑,是明锦生前的小丫鬟,曾经伺候过裴元歌四年。要这个丫头,恐怕是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所以需要个知道裴元歌事情的人在身边提点。”知道这些后,王嬷嬷也逐渐觉得,现在的裴元歌是假的。
这就对了。
章芸眼眸中亮光闪过,心中更加笃定:这个裴元歌,绝对有问题!
026章 小肚鸡肠,渣男故意挑衅
盗诗事件,最后以教习先生被赶出府,采薇园的丫鬟婆子受罚而结束。至于裴元容,据说当晚被发现“失足落水”,落汤鸡似地救上来,“性命垂尾”地送回采薇园,“好容易救醒”,抱着裴诸城只管哭着承认她被教习先生误导的错。如此凄惨的状况终于打动了裴诸城的心,只狠狠地斥责一顿,罚了二十戒尺。
污蔑嫡女的罪名,这样轻轻揭过,章芸的手段不可谓不高。
裴元歌早料到这个结果,毕竟,裴元容也是父亲心爱的女儿……幽幽叹息,报仇的事情不能急,要慢慢来。又着手研究舒雪玉给她的名单,要先接触试探下,不能贸然便拿玉佩去找。府内的人好说,但府外的人,她必须要出去一趟才行。
所以,这日,裴元歌便带着紫苑出府。
才刚走到门口,便遇到身着大红洒金立领绣袄裙的裴元容,衣着鲜艳,却也掩饰不住面色的苍白,看到裴元歌,眼眸中闪过一抹怨恨,想起章芸的殷切叮嘱,还是挤出几分笑容,勉强道:“四妹妹要去哪里?”
裴元歌微微一笑:“三姐姐大好了?我见天气好,想出府逛逛。”
出府?裴元容自认为抓住了把柄,皮笑肉不笑地道:“四妹妹,你可是裴府的小姐,又不是青楼女子,怎么能随意上街抛头露面呢?这不是丢咱们裴府的颜面吗?传出去,就连父亲也会被人指责教女无方!他才刚接任刑部尚书,四妹妹怎么能在这时候添乱呢?”果然是没娘教养,不懂规矩!
裴元歌神情迷惑:“三姐姐,难道你出门都不戴帷帽,不乘坐马车,而是公然抛头露面吗?”
女子带着帷帽,遮挡住容颜,又在马车里,谈何抛头露面?这话倒像是在质疑裴元容以往上街不守规矩,真正有失颜面的人是她。裴元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又道:“四妹妹要出门,可曾得到姨娘的允许?毕竟姨娘现在执掌裴府,四妹妹不说一声,恐怕不合规矩吧!”
想让姨娘会允许她出府,想得美!
裴元歌神情自若:“父亲曾经给过我特许,说无事可以到外面转转,即使是女儿家,也该开阔眼界,增长见闻,不要学某些腌臜人,眼皮子浅,行事卑劣,大不成体统,那才真的丢了裴府的颜面呢!”这话表明她出府是得到裴诸城特许的,无需向章芸通报,后面则是指责裴元容先前行事卑劣腌臜,却说得滴水不漏,任谁也抓不住她话里的把柄。
末了,还特意故作疑惑地问道:“难道三姐姐没得到父亲的特许吗?哎呀,我忘了三姐姐刚被父亲责罚了,难怪没有特许呢!不过三姐姐不用担心,只要你以后谨守本分,不再生事,总有一天也能像我一样得到这种特许的!”这就是赤一裸一裸地炫耀和挑衅了。
从前都是她在裴元歌面前炫耀,何时情形竟然颠倒了过来?裴元容几乎气炸了胸膛。
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几天,章芸亲口答应她,在父亲寿宴那天,定会让裴元歌声誉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好给她出气!望着裴元歌离去的身影,裴元容脸上慢慢露出怨毒的笑意……
她出府的事情,章芸肯定会得到消息,为了不被她发现异常,裴元歌几乎见了店铺就进,巧妙地将舒雪玉的人所在的店铺包括在内,先接触人,再作打算。
然而,看着那些人所在的店铺名字,裴元歌的心中却越来越疑惑,到最后几乎呆愣住了。
这些店铺,她太熟悉了……几乎大半都是她前世的陪嫁。而这些陪嫁,是章芸给她的,说是自己的心意,也就是说,这些铺子是章芸名下的。而现在,舒雪玉的人却在章芸的铺子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怀着满腹心事,裴元歌惯性地踏入一件玉器店。随意扫了几眼,正要离开,目光忽然落在一块鸡血石上。
玉石颜色鲜亮,纹理匀称,如果做成印章,必定沉稳而又雅致。
父亲寿诞将至,将此作为寿礼倒也不错。
见裴元歌气度不凡,举止尊荣,掌柜不敢怠慢,殷勤地道“姑娘您真是好眼光,这块鸡血石就算在整个京城也算中上品了,才五百两。”
五百两,价格还算公道。
裴元歌点点头,正准备报裴府的名号,忽然柜台后的蓝缎锦帘一掀,衣着华贵的男子翩然出现,两下一打照面,都是一怔。这人头戴紫金冠,身着宝石蓝通身袍,浑身金尊玉贵,竟是安卓然。还真是冤家路窄!
虽然带着帷帽,但安卓然也认出了裴元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鸡血石上,眉梢一挑:“想买这块鸡血石?行啊,一千两!”
别说他突然涨了一倍价钱,单这是镇国候府的店铺,裴元歌就没打算买,转身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
“裴元歌,你应该清楚裴府的处境,没钱就不要穷摆阔,逛这种上档次的玉器店,这里随便一块玉都要好几百两,你买得起吗?”安卓然故意嚷嚷得很大声,不止店铺内原本的客人,就连门外的行人也被吸引来,纷纷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在他看来,裴诸城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连个爵位都没捞上,可见有多差劲。这种府邸,绝不会为一个女儿拿千两买玉石。这样他就可以肆意辱骂,出一口恶气,也让裴府当众丢回人;当然,如果为了名声逞强要买,他白赚五百两银子不说,裴府的情况肯定更加雪上加霜,而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裴元歌日子更不会好过。
不管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便宜,裴元歌会倒霉。
裴元歌驻足,愤然回头。
“怎么,逞强非要买?先说好,本店只接受现钱,实在是我信不过裴府,如果拿了我的玉石不给钱,我找谁喊冤去?”安卓然抢先开口,京城富贵人家,哪家的女眷出门会带着成百上千的现钱?都是在店铺记账,然后每月一结,或者每季一结。他这样说,只是故意挤兑裴元歌,让她更加难堪而已。末了还假惺惺地道:“何必为了一时意气,更加雪上加霜呢?出门左转有个玉石铺,价格实惠,几十文就能买到一块玉饰,刚好适合贵府!”
叫出了裴府的名号,话又说得这么刻薄,如果她就这样忍气走了,在不明内情的人眼里,别说她,连裴府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但如果就这样认了一千两,做了冤大头不说,还便宜了安卓然,实在憋屈!如果说之前裴元歌对退婚一事还算淡然的话,这会儿安卓然的小肚鸡肠和刻薄实在激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