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墨当下便决定,无论如何也得让夜晨进宫啊,这是多么好的一棵苗子,绝对能让夏吟月吃点小亏的。
夜晨并不知道自己被人青眼有加的看上了,夜晚要是知道王子墨的决定,估计也得气的吐一口老血。
幸好幸好,谁也不知道什么,各自算计各自的。
夜宁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了,果然如夜晚所想,黎氏不过是当着王子墨的面做一个面子情,只是给夜宁准备了衣裳,却没有准备大氅。刚落了水,即便是换了衣裳,吹了冷风也要大病一场。黎氏果是没安好心,夜晚一步走到夜宁的跟前,泪眼汪汪的凝视着他,又唤过早就回来的冬晴,从她手上拿过石青色暗纹的银鼠皮大氅给夜宁披上,嘴里还说道:“怎么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要是母亲看见了又会责怪你了。”
夜晨的眼神落在夜晚给夜宁披在身上的大氅,一时心里有些怀疑,夜晚想的够周到啊,连大氅都能预备上,好想知道母亲不会给夜宁准备一样……
夜晚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令人怀疑,给夜宁穿好后,这才转过身看着夜晨说道:“幸好母亲跟前的人让冬晴跑腿拿了大氅过来,不然这会儿可要挨冻了,也就是母亲这般挂念着大哥哥。这个粗人竟是一点也不会为自己着想的,冷不冷也不晓得,想好有母亲。”
夜晨就松了口气,原来是母亲让人去的,不过这个人也倒是好巧的心思,居然知道让冬晴跑腿,让夜晚兄妹承了母亲的情。想到这里便是温柔一笑,“都是母亲的孩子,母亲自然挂念的,也不是整日的惯着你,就怕你不听话不好好的养身子。”
夜晚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嘴里还倔强的说道:“哪有,大姐姐就知道冤枉人。”
好一派姐妹情深的画面,王子墨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假!
就在这个时候黎氏来了,先是给王子墨请罪,说是自己没教导好女儿,害的王子墨落入池中。还请王子墨处置夜萱,当然黎氏又上演了母女情深,要替夜萱受罚。
这样一折腾,王子墨哪里还能计较,只得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话,然后提着已经花掉的圣旨郁闷的回宫了。
王子墨一走,黎氏的脸色就变了,冷冷的看着夜萱,怒道:“好大的胆子,算计兄长,连累夜家差点不覆,梅姨娘养得好女儿,她寻常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夜萱脸一白,哽咽着哭将起来,解释道:“母亲,女儿真不是故意的,这是一场意外。我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去害大哥哥,我没理由这么做啊,请母亲明察。”
“哼,没有理由?好一个没有理由,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回头。你以为方才我没早早的出来是做什么去了?”黎氏砰的一拍桌子,怒斥道。
是啊,按照正常道理来讲,黎氏是应该等着王子墨出来赔罪的,可是先出来的是夜晨,夜晚当时也是有些怀疑的,如今听黎氏这么一说,变恍然大悟,原来黎氏竟是先去调查去了。
说的也是,事情发生后最快的时间内调查,才能最有效的掌握证据。
黎氏话一出口,夜萱的脸色就白了白,跪着的身体都有些不稳了。
瞧着这架势夜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夜萱果然是要算计夜宁的。
黎氏瞧着自己说的也差不多了,夜晚兄妹也该明白了,没必要再继续在他们面前演下去,便挥挥手让夜晚跟夜宁先回去了,处置夜萱的事情根本就不会让她们参加,这才是黎氏一贯的作风。
只怕黎氏是想拿着这些证据威胁夜萱也说不定呢。夜晚心里明白,像是黎氏这样的人,一定会物尽其用,这样好的一个机会,怎么会放弃呢?
冬日天寒地冻,更冷的是人的心。
这边夜晚跟夜宁一同离去,另一边王子墨大人正在忍受尊贵的皇帝大人的嘲笑,使劲的扳着自己的脸,努力的不让他扭曲,摆出一副表情淡定,任君嗤笑的架势,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可谁知道他的心在滴血啊。
“王爱卿,你这趟差事办的真是好,不仅毁了朕的圣旨,还让自己灌了一肚子冷水,什么正事没办成,结果灰溜溜的回来了。你说朕该怎么处罚你才好?”慕元澈乍闻此事,先是惊愕,进而怒涌,平息过后反而镇定下来,只是那嘴角的笑容实在是不怎么好看,阴森森的,让人背后生凉。
严喜十分乖觉的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努力不让自己的一片衣角进入皇帝陛下的视线,免得成为附属炮灰。严喜敢发誓,皇帝陛下很不开心,很不开心,皇帝陛下不开心的时候,就预计着有人要倒霉。
王大人啊,你已经很倒霉了,霉上加霉也没啥,大正月的我还想平平顺顺的,咱做奴才的实在是没本事拉您一把,您自求多福。当然,以皇帝陛下跟您的情谊,顶多被耻笑两句,伤不到筋骨。咱做奴才的可是一言不慎就要挨板子,掉脑袋的,您体谅体谅哈。
严喜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趋吉避凶的本事,专属太监的第六感强大啊。
这回皇帝陛下下旨,他就觉得这夜府不能去,因为即将就到赏灯斗彩大会啊,这么多姑娘都想要进宫,那肯定是要用尽手段。这夜府可是有三个年龄到了的,这不更是灾难集中地。
严喜觉得自己不能去宣旨,为了互让皇帝陛下起疑,自己硬生生的吞了一把巴豆,活活的拉了一晚上的肚子,皇帝陛下一看自己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得让王大人去宣旨了。
其实本来不用王大人去的,皇帝陛下想要让自己的副总管跑一趟,偏偏王大人这个时候进宫了,你说,你说,严喜摸着良心对天发誓,王大人不是咱算计您,而是您自己个撞上来的啊。
要不今儿个泡冷池子喝冷水的就是自己了,好险好险,严喜觉得自己得去相国寺多捐点香油钱,让佛祖多多照看他,这多危险啊,就连宣个旨都能有这待遇,真心没法活了啊。
王子墨哪里知道自己是严喜算计下的附赠倒霉品,只当自己不走运,今天就不该进宫的。听到皇帝陛下的话,扑通一声跪下,“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十几年如一日,就知道来这一招,慕元澈扶额,能换个新鲜的吗?
“你是有罪,那夜家更是有罪。”慕元澈怒,居然敢把他的圣旨抛入水中,的确是够大胆的。
听着慕元澈语气中的怒火,王子墨便微微的皱了眉头,不其然的想到夜晚,那个刚刚大病初愈,对着暗害自己的凶手居然毫无察觉还能温柔安抚替她求情,要真是皇帝一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夜晚的命运……
王子墨从不是多事的人,甚至于跟慕元澈一样,都是骨子里冷冰冰的人,别人的死活与他们无关,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结果。常年处于宫斗权利倾轧的人,你有太多的情感,无异于送给别人一把刀然后捅死自己。
很多年前,他们就会利用各种形势为自己筹谋最大的利益。看尽悲欢离合,受尽喜怒哀乐,早已经变得淡漠,无情。王子墨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去担心那个蠢笨呆傻的夜二姑娘,他欣赏的一向是郦皇后那样的英勇果决又柔情百转的女子。
夜晚跟她一点都不搭调,可是……他居然真的担心了!。
昨儿个偶遇司徒镜,两人相对饮酒,还听那宛若谪仙清透如玉的男子诉说着自己的情殇。他不知道司徒镜喜欢的是谁家女郎,但是听着他哀婉动人的声调,平白的让人也徒增烦忧,昨儿个好了好大一坛酒,结果今儿个就头脑不清的倒了霉。
等这事结过去,他得好好的找司徒镜算算账。
自己伤春悲秋居然还能连累别人掉池子。【司徒镜抹一把冷汗,兄弟,你确定你不是在迁怒?我是要躺着也中枪,哎哟,好疼!】
“你真以为朕不会罚你?”
“皇上英明神武,公正严明,素来赏罚分明,微臣不敢置喙。”王子墨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口齿清晰,十分响亮的回道。
几个成语又把慕元澈郁闷了一回,狠狠地瞪了王子墨一眼,无奈的说道:“行了,还跪着做什么,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水池子里没呆够?”
严喜一听皇帝这话,立马屁颠颠的十分狗腿的给王子墨搬了一把凳子,又火急火燎的抱了一个大大的手炉塞进王子墨的手里,从头至尾严喜的行动十分的迅速,暖炉都是热热的。
王子墨嘴角抽了抽,瞧着人家这总管当的,好想知道自己一定会没事,还能捞个座位,抱着手炉取暖。这手炉的温度刚刚好,显然是提前就烧了起来,随时取用。王子墨看着严喜的眼神越发的深幽。
严喜虽然没看王子墨,只感觉后脑勺上冷汗直流,自己好像太勤快了些……不会漏了破绽吧……唉呀妈呀,太糟心了,王大人您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将功补罪来着……虽然您不知道我犯了啥罪……
严喜分外纠结中,更加努力的扮演木头桩子,一双耳朵听着君臣二人对话。
“……你说什么?夜晚给夜萱求情?你确定她不是装的?”慕元澈仰头望望天,忽然赶脚的自己这忠臣加兄弟,在看待夜晚的事情上似乎是越走越远了。
严喜,小心肝一抽,王大人,您保重!
“回皇上的话,微臣还没有老眼昏花。夜二姑娘的确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像她这样纯真的的确不多了。”王子墨就是想不通,尊贵的皇帝陛下好像对这位夜二姑娘误会破深啊。
“纯真?”慕元澈重复一遍,脑仁疼得更厉害。王子墨你枉被认为狡猾如虎,腹黑如墨的高人,你连一个小女子的真面目都看不清楚。你敢确定敢摔朕的簪子的女人是个纯真善良的人?见鬼去吧,分明就是个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心机深沉,手腕频出的女子。
越是这般想,慕元澈反倒是越发的这个夜晚还真是个颇有意思的人。夜箫怎么教养出这么一个姑娘的?
“是。”王子墨干脆利落的回道,又看着慕元澈,十分正义的说道:“皇上,您不能因为一己之见就对别人有任何的偏见,之前夜姑娘救下小国舅实在是没有什么阴谋,您不能把每件事情都跟阴谋连在一块,这不合理。”
“不合理?”慕元澈看着据理力争的王子墨,突然觉得已经很久他没有一件事情或者是以为一个人跟自己这样的辩驳过了。若是有,也是……她未死之前的事情了。
自从她死后,王子墨对自己也是颇有怨言,很长时间见到自己都是冷漠相对。现在看着这样的王子墨觉得好像是他活过来了,眼中渐渐的有了些笑意,“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子墨,看人看事都不要看一面,你怎么知道夜晚没有另一面?”
很久,慕元澈也没教过他的名字了。猛地听到他这么一喊,王子墨也有些失神,垂了头,良久才说道:“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也相信自己看到的,可我们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若是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她也就不会死了。”
慕元澈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沉闷的能滴出墨汁来,一旁的严喜只吓得腿都软了。如今赶在皇上面前,这样提起先皇后的,也就只有这位二大爷了,您就不能不说吗?
王子墨站起身来,将手炉放在凳子上,忽而抬起头看着慕元澈,“微臣告退。”
王子墨竟是甩袖而去!
王子墨跟了他多年,从不曾因为别的事情与他争执,唯独在郦香雪的事情上一直很执拗,几番毫不相让。当初得知郦香雪自缢沉栖宫的时候,王子墨还差点揍了他。
慕元澈看着他的背影,怒道:“你给朕站住!”
王子墨顿住脚,却没有回过身,只是说道:“微臣没什么可说的,在皇后娘娘的事情上,我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她不是那等心狠手辣,阴毒自私的人。你为了一个甘夫人居然将她打入冷宫,你可曾想过你们夫妻十载,是她一直不离不弃在你身边,即便是最艰苦的时候,她都没有抱怨过一句。她是谁?她是郦家的女儿,郦家的女儿用得着这样委屈自己吗?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孝元皇后愿意,郦家的女儿跺一跺脚,这朝堂都得抖三抖,可她从没有过。”
慕元澈双眼通红的看着王子墨,这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扎进他的心窝子。可是,王子墨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这些,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王子墨,你不要仗着朕跟你的关系,就可以肆意胡为!”
“肆意胡为?我王子墨有什么可怕的,我的荣华富贵都是皇上给的,我的命也是皇上您的,你想要只管收回去。但是,在孝元皇后这事上,微臣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绝不!”
严喜听着这君臣的对话,很想把自己变成一个皮球,就这么滚出二人的视线。皇帝陛下你就不能一脚把奴才踹出去,再跟王大人翻脸么?
人家还想活下去,可是知道的秘密越多,活下去的希望越小,奴才不想死……呜呜呜……
“你……什么都不知道,雪娃娃她……”
“她怎么样?她把你当成她的天,她能对你怎么样,你就是要她的命她都毫不含糊,这样的人你都能逼着她自缢,你……你往你们夫妻的甘苦与共,你忘了你们之间的恩爱情长,登上帝位你被权力跟美色迷了眼睛,你再也看不到她的忧伤,她的美丽,看到的只是你的美人对她的控诉。”
王子墨顿了一顿,苦笑一声,“当年我曾问过她一句话,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这话慕元澈从没听王子墨说过,眉头轻皱,问,“什么话?”
“那一年,你在京中受排挤,被先帝质疑,派你去边疆镇守。那时边疆极度不稳定,很有可能随时丧命。外族凶猛,而你可用之兵只有寥寥。临行前,我问孝元皇后,你是郦家贵女,你若不去谁也不能质疑你,指责你,边关清苦,冰霜如刀。它会让你的容颜逐渐变老,会让你的皮肤变得干枯,会让你随时都失去生命,你为了他值得吗?”
慕元澈紧紧得盯着王子墨,这事他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一年他被贬边关,他的雪娃娃二话没说收拾行李就跟他一起走,当时他劝过她留下,可她拒绝了。
“她说了什么?”
王子墨的眼睛望着前方虚渺之处,声音也有些幽幽的,带着伤感,“她说我不仅是郦家的女儿,我还是元澈的妻子,哪有丈夫在外受苦,我却在京中安享富贵的。他在哪里,家在哪里,天涯海角也随他去。我当时倍受感动,我觉得大哥你娶了这样的妻子真是福气。当时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若是将来他得登御座,坐享天下美人,届时你已红颜迟暮,又该如何?”
慕元澈的心忽然一紧,侧头看着王子墨,只觉得声音有些发苦,又带着冰冷,还夹着些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期望,“她如何回答的?”
看着慕元澈的神情,王子墨问道:“时至今日,你还会关心这些?你有你的甘夫人,还管什么郦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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